“我要盯着他甘教授从厢房里出来。”雍坤时而望望那个方向,心里暗自这样决定。他心里竟然如此迫切的希望再次看看这位尘封了的大学教授。同样被封尘的久远的屈辱,以及无声的痛苦,仿佛发生在昨天,鲜活而清晰。
大四的后半年,大多数同学都确定了工作的去向,雍坤的工作仍无着落,见过面的两三家公司在犹豫不决中最终没有一家接收他。按照当时教育部对毕业大学生工作分配的规定,原则上回户口原籍就业,也允许学生自行择业。附加条件是成绩排序中排名前百分之四十的学生如果留在非户口原籍所在地的城市,不需要缴纳任何费用,而成绩排后的百分之六十的学生,如果留在非户口原籍所在的城市,则需要缴纳八千元的城市增容费。一般情况下,如果某家企业决定接纳一名在百分之六十范围内的学生,那么这个费用由这家企业承担。显然,大多数企业都不愿意接收这些学生。这些陈腐的愚蠢的制度,在时代发生巨变的多年之后,雍坤每每想起这些往事的时候,仍不能释怀,仍然断然的认定,这样的规定无疑是与人类社会进步背道而驰的,无疑是人类前行的阻碍,无疑断送了无数年轻人的梦想和前途,改变了无数莘莘学子的命运。如果这不是白痴臆想出来的,那也是精神错乱而致。原来,人的命运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被这样规划了的。最终,整个班级回原籍的同学却占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之所以如此,其中另一个原因是绝大部分同学本来就在城市生城市长大的,对他们来说,与其在这个无亲无故的陌生的城市生活,显然不如回到他们自小就熟悉的地方。而这对于雍坤来说可就大不一样了。由于他在百分之六十的范围内,又来自偏僻的大山沟,无论他留在哪座城市,他都要缴纳城市增容费。这是其一。其二,即使他回到家乡的县城谋求一份工作,他所学的专业就会毫无用处。其三,沿海和内地经济发展的巨大差距的现实告诉雍坤一个真理,那就是环境和出生几乎决定了绝大部分人未来的命运。无论如何,他必须留下来,留在这座处于时代和经济发展前沿的城市。
离校日期一天一天渐进,大学不再是留恋的地方,工作以及未来时时困扰着雍坤。那段时间,他几乎参加各种招聘会,但是总没有回音。他为此而忧心忡忡。因为这种困境,有一次,这位教授他也是班主任出乎意料的来到学生宿舍,显然是想和同学做毕业告别。这位教授自然是询问了几个同学的工作去向。当问到雍坤的时候,雍坤简短的说他还没有找到工作。教授听后并不说话,转过脸去和其他同学说话。好像他之所以要问到雍坤,仅仅是因为他在这里,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得不问问每个学生的去向。他不关心也不在乎那个学生要去哪里工作以及做什么样的工作,这与他毫无关系。
一阵拘谨,尴尬和沉默之后,最后,出于一种对教授的尊敬和敬仰,以及自己一颗诚恳的心,与其说是一种求助,毋宁说是希望得权威人士在雍坤的眼里教授无疑是权威人士的指引权威人士有专业的知识,丰富的生活阅历和对社会深刻的认识,主要是对他的学生的未来应该给予恰当的评估和指引,雍坤请教这位教授,就目前的状况和他的情况,是否就意味着在离校之前学校规定在七月一日前必须离校他不太可能在这座城市里找到一份工作。
一阵沉默之后,这位教授显然经过了严肃的思考和慎重的判断,简洁的回答“呃,是的,像你这种情况,我想,是很难找到工作的。”
宿舍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说话,每个同学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没过多久,教授就离开了宿舍。这以后,这个判决很快传遍了全班,传遍全年级。在多年以后,每当雍坤想起当时的那种情景,想起随后的种种人言,那种不可原谅的严重践踏自尊的屈辱仍会使雍坤愤怒,诅咒。但是,极具讽刺的是,两周后雍坤被现在这家在旅游行业中数一数二的公司选中,而且无需承担任何费用,堂堂正正的成了一个真正的城市人。岁月的冲刷,让他渐渐淡忘那段往事。许多年后的今天,今晚,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方,再次见到了这位已年过半百的当年让人仰望的教授,雍坤就不能不去回想,就不能不去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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