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在大堂右边靠墙的位置，也就是竺凯的同一侧，距离指示牌十多步距离，安置着一张长长地，宽大的，高大的，同样是灰色的大理石接待台。接待台后面有三位穿着深色职业套装的前台小姐在工作。时而有人在那里询问，时而有人在那里登记。一个穿着整洁制服的保安站在前台的旁边，神情严肃的观察着从大厅里进进出出的人群。另一个保安，就是竺凯在玻璃门外远远看到的那个保安，非常年轻，年龄三十五岁左右，身型结实。他时而站在某个位置，时而又随意走动。从他鄙夷的神色看来，显然他已经完全注意到大堂里的一切，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大堂里时而有一群人走过，他们发出一阵低语。他们骄傲而自以为是的说话和姿态，匆忙的脚步，都表明他们是多么的自信，对这里是多么的熟悉，一点也不胆怯。每一个进出大堂的人，熟练的从手提包里或者裤包里拿出一张卡片，将卡片往匝道上轻轻一放，通道中的拦板立即“唰”的一下自动缩进金属箱，行人顺利通过了。行人一旦通过，拦板立即从金属箱里伸出来，拦住了通道。好像它就是一个站岗的卫士，随时要人出示通行证一样。一些没有卡片的不能通过的人，要么站在外面等待，要么走到前台去登记，由保安帮助他们打卡通过。

正在运转的这一切都清楚而深刻的投射在竺凯的眼里。“我不属于这里。”竺凯心里想”大爷的，没有卡是不能进的，我不是这里的人，这栋楼得放弃了。”竺凯望了望那个走动的保安，觉得沮丧和卑微。保安显然早已就注意到一直在原地转圈东张西望的竺凯。从他已经相当长其实他到这里工作还不到一年的工作经验来看，他断然认为站在指示牌下那个犹犹豫豫的年轻人就是一个确确实实的推销员。而对于那些推销员，则是绝对要赶走他们的。但是，现在他没有确凿的证据，只依靠他的观察得出判断，他不能走过去赶走他的。他在等待，就好像等待狐狸露出尾巴一样，一旦狐狸露出尾巴，他就会过去把他给揪出来。他假装不注意眼前这个推销员，很自然地在大堂里巡视。但是，他时而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竺凯的一举一动。他心里已经清楚，他，这个推销员，不可能通过匝道进入电梯间的。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得意的微微一笑，好像他刚刚战胜了一个不共戴天的敌人。

竺凯仰头瞥了一眼指示牌上那些金光闪闪的铭牌，他知道他该离开了。这里的情况他心里已经清楚了。他拉拉肩上的带子，快步而轻松的走出了凉爽得发冷的大堂。站在门口的保安意味深长地望望竺凯，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大街上的人流中。

本来就觉得是无意义的事情，好不容易才确定一个计划。但是在实施计划的时候，竟然发现现实是不可行的。于是，沮丧和气馁让人感到精疲力尽，仿佛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经历。竺凯现在正经历这样的经历。因为感到厌烦和没有兴趣，主要是工作很自由，不是在公司，没有人看着，对竺凯而言，去寻找客户，在酒店睡觉，去逛大街，都是同等的效果。既然寻找客户那么让人难堪，何苦强迫自己呢？

“我真是蠢的可怕，天真的可笑。”竺凯沿着深南大道漫无目地行走，他愤愤的对自己说。“我没有去找客户，没有人知道，岩本也不知道，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满军，店老板，他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他才懒得管我的，我也不是他公司的人，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他了。我何苦呢？”

竺凯在一棵大树下厌倦地停下来。他抬起头，仰望天空。天空始终阴沉，像竺凯的心情。厚厚的灰色的云层挤满了整个穹顶，偶尔一片云层之上透出一片亮光。成千成万座高低不一的楼宇沿着深南大道的两边延伸到看不见的路的尽头。千万辆汽车在一层不染的街道上飞驰而过。笔直的街道上方横着数不尽的人行天桥。天桥上行走着匆匆忙忙的路人。来来往往的行人在人行道上走过。没有谁注意到竺凯的存在，就像竺凯不认识他们一样。

竺凯转身往西走。他看看手表，快十一点半了，午饭的时间快到了。于是，他决定找一个饭馆吃午饭，顺便坐一会儿。街道的行人渐渐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