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快要结束了,新的一个春天到来了。在北方,恰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天气依然寒冷,和隆冬时节并无差别。昨夜,突降了一场大雪,长城内外,这片广袤荒凉的原野,枯黄的野草上又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远处干枯的树枝上堆积着小堆堆白雪。白雪晶莹剔透,谁都不忍心去碰触。但是,人人都想去碰触。

雍坤站在半山腰长城的一个垛口角落,裹紧外套,在有两千年历史的方砖上不停的跺着双脚,试图让脚底暖和。但是,双脚一直像踩在冰冷的河水里。来北京出团前,他了解过北京的天气状况。天气预报说气温在24度左右,阴天,连续几天都这样。但是,昨夜突起寒潮和大雪,天气异常寒冷。不仅仅衣服不够,裤子不够,鞋子单薄,就连穿了两双袜子,也毫无用处。任凭寒风从脸上像刀一般的刮过。他不停的搓着双手,吹着口里的热气,戴着一个今早在路边买的蓝色绒线高帽。

头顶的这一片天空,并不阴沉,清灰高远,可以看见微蓝的深空。远方接近地平线的上方,有灰暗的云层,弯弯的穹顶盖在连绵的雪山之巅。山坡上几株枯黄的小草在寒风中冷得发抖,大地沉静。蛇一样的长城弯弯曲曲在山巅爬行,看不见头尾。长城上堆积着厚厚的积雪。

这已经是雍坤第一千零一次带团来北京了。春天,他来过。夏天,他来过。秋天,他来过。冬天,他也来过。行程千篇一律,地陪每次都不一样。地陪抽给全陪的钱一直也没有变过,无论游客多还是少,都是八百。无论是游客买景泰蓝还是买当地古玩,还是游客加钱看景点吃北京烤鸭。总之,八百元从来就没有变过。雍坤也不去过问,他心里明白那些手脚,他做地陪的时候也这样干过。是啊,别人也要赚钱啊。给全陪八百这已经成了全北京全行业的行规。

这个二十三个人的广东旅游团是专瞅着这个季节来北京游玩的。在这个时间段,这种团的团费比春节期间,比一年之中其它任何假期的费用要便宜三成,而且旅游景点的游客也少。那些平时不用上班的人,想在游人少的时候想真正旅游的人谁知道呢,就在这个时节旅游。行程不长也不短,四晚五天,今天是第三天。今天的行程是上午爬长城,下午去颐和园。那些第一次穿得像爱斯基摩人的广东人看到自己穿成熊的样子,不仅觉得滑稽,甚至觉得很得意。他们像山坡上的绵羊,三三两两的散落在居庸关长城的石阶上。因为没有见过长城,因为寒冷,特别是因为昨夜这场大雪,尤其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雪的人他们的印象中只有雪这个字的概念,在长城上大喊大叫,嬉戏跑跳,抚雪吃雪,扔雪球,踩踏积雪。显然,白雪是他们童年以来就没有玩弄过的玩具。这种玩具让他们兴奋,欢跳。在很远的地方都可以听到这群人的干冷的喊叫。

无论是对眼前的白晃晃的积雪,还是对这被白雪覆盖的这片广袤的原野,还是对活蹦乱跳的游客,还是对具有几千年厚重历史的长城,雍坤都毫无兴趣。他既不喜欢,也不厌倦。“这一切与我有何关系呢?我只是负责将他们平安的带来,又平安的带回去,这是我主要的也是唯一的任务。旅游和看风景都与我无关。我的心也不在这里。”他心里这样想。

现在,他之所以站在这里,因为他就在这里,工作要求他站在这里。他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领略到这片荒凉的没有人烟的白茫茫的在别人眼里的美景到底包含着怎样的意义。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他踩踏的每一步石阶,碰触的每块砖,他站着的地方,都是几千年前文明的产物。“这与我又有何关系呢?”他一直这样想。这几天,他心里想着只有一件事:想谭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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