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社交网站的闹剧,杨玉清对于再嫁,心如死灰。那些好看的皮囊似乎一下子都失去了吸引和诱惑的姿彩。好色,好像不仅是男人的秉性,女人也不甘落后。随着女性经济地位的增长,什么富婆包养之类的恶俗趣闻也开始泛滥。
很多年前,杨玉清读过一篇鲁敏的《坠落美学》,说是一位有姿色的空姐,如愿嫁了年老土豪,却在养尊处优的居家太太和日渐发福的身躯中,受本能**望的驱使,诱惑家里请的贫穷年轻帅气的教练,被丈夫发现后,伪装车祸撞死了那位教练,女主用家里的夹竹桃做了精美的蛋糕,把自己毒死了。
记得当时看完,其实是觉得吊诡和不解的:似乎色相与肉体驱使至高无上。人还原成了兽,这是现实中的人吗?后来特地看了这篇文章的创作谈,标题是《为荷尔蒙背书》。摘录如下:讲荷尔蒙也好,力比多也好,肾上腺素也好,是为了追求貌似科学又带点耸动的效果,其实我所要说的即是肉体本能。我接连抵压上了好几往篇小说,不排除还会继续,以成为其无条件的背书者。
大意是,年青时有一个降序:精神、智性、天赋、情感、肉体,随着年纪的增长,尘世生活中一幕又一幕的悲喜,历史云图中一幕又一幕的胜败似乎印证,正是非理性的本能左右了个人,继而构成了世相与历史。
最后,作者结论说:“荷尔蒙”遥遥领先跑在了前头,随后,故事、人物、气氛、见识等,都势利地臣服于这位胜利者,连所谓批评性逻辑、社会时代因素什么的,也被有意抑制、删减与忽略了。我正想以这样的方式,对身体的六十万亿细胞表达迟到的尊重与重视。
记得,看到这篇创作谈是2015年。那之前,从近处看,1977年,刘恒的中篇《伏羲伏羲》(后改编成电影《菊豆》),1989年苏童的《妻妾成群》(后改编成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从远处看,1848年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1877年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1984年杜拉斯的《情人》,欲望,已经不是太阳底下的新事物了。甚至,性自由和***在美国乃至中国,都已经是过时和泛滥的产物。
这种人性观真是画蛇添足——多余。完了,杨玉清恨恨地想。
每当灰头土脸的时候,一个地方马上浮上心头——郑立那里。也有段时间没有看到林小西了,甚是想念。
要不,先去接跳跳。杨玉清的念头又转到儿子身上。
“妈妈,你这段时间忙你自己的事,我轻松多了。”儿子有次没心没肺地说。
的确,孩子从青春期开始,生活中的重要关系渐渐不再是父母,而是同伴了,适时放手,才是更有力量的爱。
算了,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杨玉清说服自己。
打电话给林小西,马上应声来接她。去郑立那里,林小西是不会迟疑或拒绝的。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也把那里当作现世的避难所,获得满血复活的力量,另一方面她知道,当杨玉清极想去哪里时,一定是很难的时候。
轻车熟路。在路上,杨玉清第一次有了一点雀跃,就像孩子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进门,迎上来的郑立让她有了点意外。郑立今天穿着一身长袍,很长的那种,几乎要拖地了。浅褐色,泛着优质棉麻的哑光,很飘逸,很灵动,很曼丽,很,很温柔。怎么越感受越这么女性化?杨玉清心里惊乱了一下。她不由自主看了一眼林小西,小西似乎读懂了她的意思,但什么也没有说。
“今天给你们介绍一个人,我男朋友,赵静波。”郑立说完,脸上泛起红晕。杨玉清这才看到屋内圈椅上,有一个男子。说不上来是阳刚还是柔美,就是那种不偏不倚的中性的感觉,一举一动,都顺其自然。就像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往哪里抬脚都有可能,也都理所当然。
林小西眼睛亮晶晶地上前,和对方握手。又转眼看郑立,一副了然于胸的明白,还有不动声色的支持。杨玉清脑袋轰响了一下,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整个脸羞嚇的通红,手紧张地搓着,伸也不是,躲也不是。
林小西牵住她,坐下,这才解了围。
“对不起,有点突然,正好碰上了,随缘。”郑立笑笑,倚靠在赵静波身边,一副安之若素的恬静和安然,小女儿态跃然而出。
这副画面,让杨玉清的错愕平息了许多。不和谐吗?其实挺和谐的,看久了,反而比许多异性情侣在一起,有更多的浑然天成。这种契合,无关外在视觉,是从两个人的气场里流露出来的。
杨玉清也笑笑,没有刚才那么僵了。
“那你们,怎么结婚?”杨玉清突出蹦出了这么一句话。实在对同性恋人群太陌生了,完全没有概念和了解的一个世界,潮水般涌上来的问题都很突兀。
“清清”。不等郑立他们回答,林小西轻唤一声,杨玉清能听出来,是制止的意味,这才发觉自己真的太冒昧了。
“没关系。我们也渴望被了解。”郑立照旧温柔地笑笑,不以为意。
“我们的生命,似乎就是做选择题。会出现很多选项。人们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停地挑挑拣拣,得到和失去,就不停变换。在这些选项中,有些是我们不能失去的,一旦失去,生命就不复存在,而且对谁都是如此,例如食、睡、空气、水这些基本生存条件,我们通常把它们称为生命的必需品,还有一些是因人而异的,有些人渴求,有些人却觉得可有可无,例如生存之外的金钱、华服、更大的房子、更豪华的车子,这些物质层面,还有一些也是因人而异的,有争议的,大多数人认为是必需品,有些人却认为不是,例如权位和声望,那些隐士就认为不是必需品;例如孩子,那些丁克家庭就认为不是必需品;例如人际关系和性,那些修行人就认为不是必需品。那么,婚姻,你认为是必需品吗?”郑立第一次这么善言。
“我,我,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杨玉清结结巴巴。
“如果,我们把必需品定义为失去它就会失去生命的实体,那么,婚姻,就不是必需品。那些不婚人士印证了这一点。”郑立还是娓娓道来的安静。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