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只怪他自己,一时不服气,一时冲动追了上去,致使迷了路,落得这般凄惨下场,又能怨的了谁?
只能道一句“自作自受”。
沈长寄把马让给了楚隋安,自己则拎着一把剑,劈断遍地的杂草,朝着回去的方向,牵着马往回走。
未等到禁区的出入口,就看到了前来寻人的兵卫。
玄麟卫的人将早已昏过去的人从马上接了下来,放置在担架上,抬了出去。
沈长寄牵着缰绳,跟在后头。
事发突然,出事的是正受宠的楚贵人的娘家人,沈长寄自然要先去回话。
谢思究等在出口,见人出来,连忙迎了上去,他上下打量着男人,见他毫发无损,松了口气。心落定后,这才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大人,可还好?”
沈长寄淡声道:“没事,楚公子意外闯入禁地,我将他从虎口下夺了出来。”
谢思究:“”
好家伙,虎口夺人。
他这才看到马背上被血浸透了的布袋,瞧见扎口初垂下来的半角虎皮,又长松了口气,这回语气轻松了不少。
“与虎缠斗不容易,这过程中难免叫人受了伤,大人辛苦,我陪你去见陛下?”
“不必,你帮我把马洗干净吧。”男人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脏了。”
谢思究:“好的。”
沈长寄从猎场里出来时,外头聚集了更多的人。他疲于应付,径自朝着成宣帝的方向走去。
他带着一身血气行走在众人之间,心有灵犀一般,蓦地朝某个方向看去。
直直地对上了一双水润澄澈的眸子,她正担忧地望着他,似要起身朝这边走来。
沈长寄微勾了唇,盯着她的眼睛,缓缓摇了下头。他将右手虚握成拳,送到嘴边,唇轻轻贴了下食指指节,又将拳头靠在了心口的位置。
谢汝瞳孔微缩,心神一荡,心底澎湃一片。
那心口的位置放的是她。
他隔着重重人海,将爱意传达给她,这般隐秘的剖白只有他与她知晓。
怔忪间,沈长寄散了笑意和温柔,走远了。
徒留她一人心猿意马,心口怦然。
因为出了事,下午的围猎早早散了。
楚隋安被拖回来的时候不少人都看到了,那惨烈血腥的画面一下吓昏了好几个。
楚贵人哭昏了过去,成宣帝心疼得不行,早早地回了营帐,安抚佳人。诸位娘娘也疲乏不堪,各自回帐休整。
人心惶惶的,营地中消停了不少。
没有上去围观的小辈女眷们受影响不大,不愿留在帐中,自发地在营地内寻了个宽阔又安全的,且有守卫保护的地方,聚在一起,闲聊话谈。
谢汝被柳愫灵拉了出去,一如既往地,坐在角落的地方。
“六公主,你手里拿的什么啊?”有人问。
六公主摊开手掌,一块成色极好的玉石牌。
“这个啊,是我从母妃那要来的,你们瞧瞧,什么叫玉中极品。”
玉石在众女手中传阅,有人发出惊呼:“这是华家的手笔吧?!”
“华家?!是那个临芳华家?”
有人不明白,“怎么了?很厉害?”
“那可不,华家做生意全看眼缘,管你是不是皇亲贵戚,人家心情不好,你连门都进不去。”
“这太夸张了吧?”
“诶,此言差矣,华家于先帝有恩,有先帝的旨意在,便是陛下也要给上三分薄面的。”
六公主得意地笑道:“不错,正是华家的玉牌。”
坐在六公主身侧的谢窈接下了话头,“这玉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啊。”
“是啊,我母妃说她未出阁时便与华家交情匪浅,这可是华老爷子亲手做的。”
谢汝听到此处,神色微凝。
“我听说华家的玉牌数量不多,只有几个,可谓是物以稀为贵,贵妃娘娘真是福运傍身的人啊。”
玉牌
谢汝看着那些人对着那块玉牌宝贝又稀奇的模样,亦生出几分好奇。
柳愫灵瞥见她神色,拍了下手,把手里的瓜果碎屑拍掉,走上去将玉夺走,“来借我瞧瞧宝贝。”
六公主急了,“哎!你小心点看!”
“嘁,我又不会给你看坏了,这般小气。”柳愫灵冲她吐了吐舌头。
“这可是宝贝,全京城也没几块的,碰坏了你都赔不起!”
柳愫灵:“知道了知道了。”
都是一群年轻人,新鲜劲儿来的快去的也快,那半圈很快又换了个话题,唯有谢窈一直盯着她们这边的动静。
“来阿汝,看吧。”
谢汝对她笑了笑,“谢谢。”
“阿汝,我见你如此在意,可是有什么玄机?”
玄机倒是还没有发现。
只不过她想起来莲月与她说过,华老爷子所做的玉牌只有三块,三个孩子一人一块。
其中一块在她的手里,乃是华氏所赠。另外两块应该还在华家,那么这一块又是从何而来?
她翻看玉牌的正面,确实是罕见的兽面纹。
她皱眉思索着,悄悄从怀里掏出了华氏的那块。
“哎!阿汝!你也有啊!”柳愫灵低呼道。
两块的正面几乎一模一样,翻看背面,不同之处分明。华氏的这块背面亦是兽面纹,角落处刻着个“瑜”字,而贵妃的这块,背面光滑平整,无花纹,也无刻字。
如此看,贵妃这块只能说是出自华家之手,但却不一定是老爷子所刻,六公主或许只是在故意炫耀沈贵妃与华家的关系罢了。
柳愫灵将玉还了回去,拉着谢汝说悄悄话。
“阿汝,你为何这般在意那块玉啊?”
谢汝叹了口气,“我只是想确定一下贵妃娘娘与华家的关系”
沈家人和沈长寄关系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有仇。
华氏是她救的人,她给她的第一印象很好,知书达理,温柔知性,又极其聪慧机敏,她还将重要的玉牌送给了她,显然就是知恩图报的人。
可若华家与沈家关系很好,那么她就不能再与华氏来往,更加无法用平常心对待对方,她手中的玉牌也该尽快归还,说清楚才好。
与沈长寄处在对立面的人她都不想有过多的恩怨牵扯。
这段小插曲无人放在心上,一直暗暗观察的谢窈握着那玉牌,计上心来。
日落时分,忽而刮起一阵凉风。
谢汝打了个喷嚏,鼻子有些酸涩。
“你回去添件衣服吧?”
“嗯,我去去便回。”
谢汝带着玖儿回了帐子,换了身厚一点衣服,她余光无意间瞥到床榻,枕头的位置似乎与她走时不同了。
她冷凝了视线,弯下腰,将枕头拿了起来。
那下头躺着一块不属于她的东西,沈贵妃的那块玉牌。
谢汝微勾着唇角,冷笑出声。她的侧脸冷淡又带了些戾气。
玖儿哆哆嗦嗦的咽了口水,一时间她还以为眼前站着的是首辅大人。
人的脾气秉性果然是可以相互影响的,姑娘与大人相处得久了,她身上的某些温和的气质也变得凌厉起来。
外头突然吵吵闹闹的,隔了老远都能听到叫声喊声吵作一团。
“奴婢去瞧瞧”
谢汝摆了下手,“不必。”
她紧抿着唇,握着玉牌的手微微颤抖。
如此明了又拙劣的局,也只有谢窈那个蠢货设计的出来。
她裹着厚重的披风,快步出了帐子,绕到帐后,轻声说了句“出来”。
随后有一个穿着素色奴仆装的护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
谢汝神情淡然,将玉牌给了出去,“去放到谢窈那里。”
护卫抱拳,沉默地又消失了。
谢汝转身回了帐子,将披风扔回架子上,吩咐玖儿倒杯热茶,然后坐了下来,慢悠悠地捧着茶喝了起来。
坐等好戏开场。
谢窈果然没叫她失望,这茶只饮了一半,谢窈就带着一帮人来到了她的帐前。
“最后一个看玉牌的人就是你们,现在东西没有了,肯定是你们拿走的!”听声音耳熟,应该是六公主身边的人。
柳愫灵气得险些升天,“你放屁!那东西我早就还回去了,谢窈,我可是亲手交给你的!”
谢窈温温柔柔地打着圆场,“是了是了,柳姑娘是塞了东西给我,那会我也没仔细瞧就放起来了,可你看我这”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牌,大小与那块很像,但不是那块,若是一时疏忽,倒是容易被人蒙混过关。
“你怕什么,找她问问罢了,若是拿错了就交出来,她没做亏心事,怎么不能叫我们查一查?”
说着就撩开门帘闯了进来。
“喂,是不是你拿了六公主的玉牌?赶紧交出来。”
谢汝淡淡扫了她一眼,认出了是那日万寿节找她茬的女子,“不是。”
“嘁,那得搜过之后才知道,小偷可不把字写在脸上,搜!”
柳愫灵急得推了对方一下,谢汝将柳愫灵拉开,安抚她,摇了摇头。
一帮宫女将谢汝的住处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也没找到。
谢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径自冲到谢汝的榻前,翻来覆去找了半晌,什么都没有。
“怎会”
“姐姐,怎会?何出此言啊?”
谢窈脸色瞬间变白,她知道了!!
门口突然插进一道冷淡的男声:
“为何都聚在此处?本官还以为出了刺客。”
“沈大人”众人看到全副武装的卫兵,都吓得连连后退,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沈长寄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此刻穿着黑色的常服,领着几名玄麟卫走了近来,在众女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谢汝的身上。
他放柔了语气,轻声问:“发生了何事?”
谢汝冲他福身,“公主的玉牌失窃,她们说在我这里。”
男人的神色立刻冷了下去,“那可找到了?”
“未曾!”柳愫灵愤愤道,“一个个指着阿汝说是小偷,无凭无据却好像深知真相似的!”
“可是她是最后接触那玉牌的,不是她拿的又是何人?”人群里有人反驳。
男人沉默了会,点了点头,“既如此说,便都有嫌疑,来人,将这些姑娘们的营帐都搜查一遍,一个都不要漏掉。”
六公主冲了过去,语气不善,“表哥,你这是何意?她们都是我的朋友,你怎能怀疑她们?!”
“你可知还有监守自盗一词。”他不欲再与众人纠缠,抬手一挥,身后跟着的一众玄麟卫有秩序地退了出去,奔向各个帐子。
“本官执掌玄麟卫,便要护卫所有人的安危,既是贵妃娘娘的东西,想必十分贵重,捉拿贼人,一时都拖延不得。”
六公主想起她母妃还不知玉牌遗失,一时间也变得惶恐起来,她指望着沈长寄赶快帮她把东西找回来,便不再吭声。
可沈长寄见她不说话,却没打算放过,“公主似乎会对偷盗之人严惩?”
六公主犹豫起来,原先以为是谢汝偷了东西,她自是十分恼怒,确实说过会重罚。但谢汝这里没有
她的目光扫过现场的人,咬了咬牙,“罢了,寻回东西要紧。”
她不是蠢货,自然瞧出这一出是有人故意栽赃。
不出片刻,有玄麟卫回禀,从谢窈那里搜到了东西。
六公主阴沉着脸,拿了玉牌便走,谢窈顾不得去看旁人的眼神,脸色苍白地追了上去。
主角都已离去,剩下凑热闹的和煽风点火的也一股脑涌了出去,她们后头跟着一起往外走的手握刀剑神色肃穆的玄麟卫,谁也不敢往回看。
柳愫灵冲谢汝眨了眨眼睛,拉着玖儿一块随着人群往外走。
方才还拥挤的帐内,只剩下了两个人。
沈长寄走到她面前,将她拥进了怀里。
夕阳西沉,晚霞漫天。
众人收拾好了情绪,围坐在篝火旁。
许是六公主和谢窈闹掰,二人没坐在一处,谢窈与谢璋兄妹二人围着一团篝火,谢璋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谢汝望着自己面前那堆燃地正旺的火焰,那火苗正肆意无情地吞噬着白日沈长寄打来的猎物。
这些猎物自然又是以谢思究的名义送到柳家的
“你们二人可真有趣,地下恋情玩得乐此不疲啊。”
火光映在谢汝的脸上,叫人分不清有几分红晕是羞赧。
她还未回驳好友的调侃,便听旁边谢窈的声音传了过来。
“二哥,这兔子肉可还美味?”
“有些柴了,不好吃。”谢璋嫌弃道。
谢窈有些可惜道:“哎,外表好看又有何用?毛发再光亮再洁白,活着也是玩物,若是死了,连食客都不会瞧上它一眼。”
“阿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谢璋听不懂的,谢汝却字字句句听的分明。
小兔子已然被她埋了,谢窈手里烤食的那一个定然不是她的那只,谢窈这么说就是在恶心她。
谢窈和六公主因玉牌之事心生隔阂,她心中不痛快,便把气都撒在她这里。
“阿汝哎!阿汝!”
谢汝冷着脸,走到谢窈身边。
谢窈:“你做什么?”
谢汝没什么表情道:“跟我出来。”
谢窈心中很是不平,窝了一肚子火,去就去。
二人朝着无人处走,篝火渐远,黑暗渐渐将二人笼罩。
谢窈问:“你要说什么?”
谢汝冷笑了一声,朝她一步一步逼近。
“二位姑娘。”黑夜深处,一道清冷的男声插了进来,“此处危险,还请离开。”
谢汝没有回头,也好像没听到男人说话似的,继续道:“兔子是你放出来的,对吗。”
谢窈紧闭了嘴,呆呆望着谢汝身后的人。
沈长寄无奈地叹了口气,自暮色中走出,他逆光而来,站在了谢汝的身旁。
微垂了眼眸,藏了半分纵容,“回去。”
谢窈的心头突然涌现一丝异样,那莫名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她看着二人的站位。
他们靠得极近,衣袖甚至碰在一起,十分亲密的样子,好像彼此纠缠,难以割舍。
又想起从前种种,还有玉牌的那件事沈长寄从来都不是多管闲事之人。
所以是他们两个
那一刻,谢窈心中荡起滔天妒意,“是我,不过是只畜生,我高兴便叫人杀它,只可惜未能找到它尸首,不然我定剥了它的皮做衣裳。”
叫楚隋安那纨绔子把兔子捉了来给她,过错便都是楚隋安的,与她可无关,至于那兔子若是不小心死了,也怨不得她。
谢汝微红了眼,整整一日积攒的怒火在此刻点燃。
唰!!咻!!
她一把将沈长寄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将剑指向谢窈,只离喉咙一拳的距离。
剑很重,她手腕抖了一下才拿稳,沈长寄微抬了下手臂,又落了回去。
谢窈吓得尖叫出声:“啊!!”
谢汝的怒火在胸腔中翻腾,眼里似是藏着炎炎烈火。
“谢窈,我忍你再三,莫要将我的忍让当作无能。这是最后一回,若再来招惹我,必取你性命。”
她冷笑着,“真将我最后一点耐心耗光,便是与你同归于尽我也在所不惜。不信,便来试试。”
谢汝蓦地往前走了半步,剑直直抵上了谢窈的皮肉,微一用力,剑的锋芒瞬间划破了她的皮肤。谢窈腿一软,捂着脖子瘫倒在地上。
习武之人随身的佩剑怎是旁人说拔就能拔的?更何况还是沈长寄这般高手。
谢窈哆嗦着,抬头只看到男人冷漠地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纵容着谢汝拿着他的剑为所欲为。
是他们他们在一起恨意和嫉妒几乎淹没了谢窈。
谢汝收了剑,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握上了她。
他握着她的手,将剑徐徐插回鞘中。拇指在她手背上磨了磨,低声道:“回去吧。”
谢汝走了。
沙、沙
谢窈眼噙泪水,茫然地抬起头,男子停在她面前。
“沈”
“姑娘可知,本官除了爱养些食人骨肉的烈犬,还喜欢什么?”
“什、什么”
男子缓缓弯下腰,语气冷森又轻柔:“还喜欢蛇,有毒的,无毒的,各种花纹,只要能让人惊惧的,便都喜欢。”
谢窈当时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当晚从梦中惊醒时,看到花色的青色的蛇爬了满床,看到被窝里那些冰冷的畜生缠了她满身,叫她动弹不得时。
崩溃之际,她终于明白,那是沈长寄在替他的心上人报复。
作者有话要说:叮,万字礼包已送达
夫妇二人联手打怪,我好喜欢沈大人呜呜呜呜
谢谢r小天使的营养液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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