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老先生视钱财如无物,也不敢送啥礼,儿媳手笨马虎地弄了点东西给你们带上。”
二爷也不客气,接过了包裹,闻着味儿,是几只鸡腿。
“娃儿,冲老先生道别。”郭老爷子笑眯眯地对孩子说道。
那孩子看见二爷这样瞎眼的糟老头不但不害怕,还敞着两片酒窝子笑呵呵的,伸起稚嫩的小手使劲儿甩了甩,水汪汪的眼珠子似乎是在跟咱们道别,那孙儿,只有两岁,连父母都叫不熟口。
辞了郭老爷子一家,我和二爷进了村东,那刘老瓜夫妇早就在等着我们了。
“先生那啥”刘老瓜支吾着,抹不开脸,毕竟当初在祠堂,他质疑过二爷,无非因为那食困症的关系,至今觉着尴尬。
二爷释然一笑:“有瓜送咱是不是?”
“是是是!”刘老瓜连连点头。
“甜不甜,不甜咱不要。”二爷打趣道。
那刘老瓜还挺当真,学着二爷的模样和手法,扣着手指头咚咚咚往西瓜上敲打几下,煞有介事地说道:“田里最水灵的就是它啦,昨儿个大雨一下,其它瓜全淹了,就属它飘着呢!”
我吃吃地笑着,这刘老瓜不仅脸瓜,说话还挺糙,带着土味儿的风趣。
他那麻脸婆子抱着西瓜送到了我的怀里,没办法,盛情难却啊。
“对了,刘老瓜,我告诉你个事儿。”我说道。
“啥?”他问。
“那个鬼挑西瓜其实”还没等我说完,这刘老瓜立马用糙手捂住了我的嘴。
二爷大有深意地笑着,刘老瓜把我拉到一边,背着他婆子说道:“你小子想说啥?”
“我是好心,想告诉你被骗了。”
“骗啥?”他问。
我闷声一笑,说道:“其实压根儿没鬼挑西瓜这档子事儿,不过是有人骗你,西瓜其实是”
“是村里小孩偷的吧?”没等我说完,他自个给出了答案。
“你咋知道的?”我诧异道。
他眯着小眼睛说道:“打实话告诉你,其实鬼挑西瓜就是我自个儿编的,唬那小心眼儿的婆子的。”
“为啥?”我不解地问道。
“那些孩子只是嘴馋,淘气儿些,又没做错啥大事儿,没啥大不了的,谁小时候不是这么挨过来的?如果我不拿鬼挑西瓜唬那婆子,那婆子急起来,还不把孩子打残了?”
我顿时语塞了,原来刘老瓜根本就是甘心被骗,或者说,自欺欺人。
“小孩子嘛,不淘气儿点能长大吗?”他龇开标志性的老黄牙一笑。
他说的小孩子,我也认识一个,村子原谅纵容了他的调皮捣蛋,如果它能承乡亲们的这份情,或许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儿。
走的时候,那婆子问我,刘老瓜说了啥。我告诉她,“鬼挑西瓜”不但不能喊,还得撤了那些捕猹的兽夹,不然“新鬼”会栽跟头儿,窝烂一地儿的好瓜。
快出村的时候,路上碰见了俩妇女,说啥酒鬼老八又闹酒疯,蹭到破庙上去摔瓦去了。
我和二爷赶过去一看,那老八爬在破庙檐上,一边拆瓦,一边提起胸口那只酒葫芦咕噜两口,浑身冒着热汗。
“老八!你咋还死心不改呢?”我朝他喊道。
那老八甩过头来,看到是咱师徒俩,顺着梯子下来,拍打拍打灰尘,作揖道:“老先生,这么早就走了,咋不多住些时日。”
二爷尴尬地望了一眼,又是干粮又是鸡腿,多待几天,不得把全拐磨山的好东西全搬走了?
“你在这儿是干啥呢?”二爷问。
“修庙呢。”他乐呵一笑:“我瞅着反正没事干,能捡回这条烂命,多半是神明保佑,咱得知恩图报,把香火弄回上去,再担上几年庙祝。”
我脸红了一阵,这回自己判错了好人了。
“那不对啊,你咋还喝酒?不怕闹事儿啊?”我问。
“没那么缺心眼儿。”老八嘿嘿一笑,然后递过酒葫芦说道:“不信,你啜两口?”
我半信半疑地解开葫芦盖,冲鼻子嗅嗅,倒是没啥酒味,咕噜一口下肚,一阵清香冒出嗓子眼儿,原来是壶茶。
二爷说,拐磨山的香火和神佑往后就全赖老八了。
除了老八他们,临走前咱们还看到了那个王麻医,现在他不再那么火急火燎,三言两语就断人病根,行医治病关乎生死存亡的,包括治鬼也一样,不仅要手法高明,还要俯究因果,广修善缘。
我和二爷远眺着南山,那里响起了一阵阵的号角和铜锣声,老瘸子正在送两个息了怨气的阴魂往生,二爷说,从号角里,他听出了老瘸子对咱们的叮嘱。
对我,他希望多加历练,不要惧怕阴鸷眼啥的。至于对二爷的叮嘱,二爷只字未提。
风吹起了树梢,拐磨山逐渐抛在了脑后,我至今记得,村口的拐磨,那里的村民,和那里的西瓜,沙囊,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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