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辛紧了紧身上的风衣,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时不时咳嗽两声。
临海市今年气候异常,迎来了百年一遇的寒流,让这座城市里常年沐浴在温暖中的人们措手不及。南方的冬天,其实比北方更难熬一些,湿冷的气候,令人不适之极。梁辛察觉到自己身体的虚弱之后,就主动打电话去梁柔那里,说明情况,不想传染给梁柔安安,最近他都是住在警局宿舍。
走上楼,正打算拿开始开门,就见有人等在他的宿舍门口。
看到梁辛上楼,元宵张嘴就是抱怨,“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我都要冻死了!”
温度其实还没有低到吓人,只不过湿冷的天气,静静地站着比走动起来要冷很多。元宵脸色都有些泛青。
梁辛看她那模样,也就没有多说话,先开了门放她进门。
进屋先开了空调,临海市没有暖气供应,取暖基本都是靠空调。空调的暖风吹下来,元宵先是皱着鼻子打了两声喷嚏。梁辛看她有些鼻塞的样子,生气道:“谁让你来的?好好的你又闹什么?!”
元宵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这会儿刚打完喷嚏,鼻头还是红的,声音嗡嗡的说:“我还不是担心你感冒了没人照顾,特地跑来给你送吃的!阿嚏阿嚏”话刚说完,元宵就又开始打喷嚏。
鼻涕流出来,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拍去拿抽纸来擦。
梁辛打开她拿来的东西一看,完全不令他意外,元宵拿的都是在外面打包的外卖。鸡汤已经被冷到上面结了一层层白色的油。其他的菜也都冷透了,偏偏元宵买的菜还都是荤的,凉了根本没法吃。
元宵手捧纸巾擦着不断流出来的鼻涕,一脸的委屈,“还不是你!我早早就老了,你到了下班时间怎么不回来,害我等你等了那么久。”
最近为了齐奶奶的案子,梁辛追查各方面的线索,怎么可能按时下班。
不过梁辛并没有跟元宵解释,只是迅速的下了逐客令,“你的心意我领了,谢谢你。现在你饭也送到了,早点回去吧。我看你这样子也是感冒了,回去记得吃药。”
梁辛感冒还没好,说话的时候鼻音很重。
显得他这话说的更显音低话沉。
元宵气呼呼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好心好意关心你,跑来挨了一场冻。你现在就这样赶我走,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梁辛看着元宵那张脸,实在不明白,“我跟你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要动用到良心的地步。”
在梁辛的脑海里,他跟元宵完全是属于两路人。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有交集的两个人,根本不该在生活上纠缠。
元宵生气的说:“那上一次要不是你,我怎么会遇上死人!你要负责!”
梁辛无奈透了,“这事都过去一年了,那个凶犯早已经缉拿归案,你如果还有心理阴影,我可以安排你去探监!亲自见见凶犯!”
上一次两人一起见到尸体,已经是一年前的事。过去的这一年,元宵时常拿出这件事来说,梁辛心里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她,所以对元宵很多时候,他都是容忍的。
可是有些人,就是得寸进尺。
元宵这一年来对梁辛的纠缠不仅没有随着凶犯的被抓捕而减退,反而有愈发加强的趋势。
说实在的,最近这段时间梁辛很烦,安安成了那个样子,梁柔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可是梁辛跟梁柔是亲姐弟,他的姐姐有多么的死心眼儿,梁辛比谁都明白。虽说他一直主张聂焱跟梁柔分开,可是以现在这样的结局分手,就连梁辛都觉得无法接受。
就跟齐奶奶的死一样,聂焱的离开,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今天警局里大家都在说基海兆业的继承问题,全城热议的话题,就是警局,也不能免俗。聂焱成了众人口中的核心人物,正式继承家业,一飞冲天。
梁辛听着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齐奶奶死了,安安病了,梁柔至今伤痛未解。这样的情况下,聂焱一扭头,风风光光的跑回去接手家业,笑容满面的回答记者问题,在全城人面前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
杀害齐奶奶的凶徒,聂焱不追查,甚至有可能刻意隐瞒。安安病了这么多天,聂焱根本不闻不问。尤其是梁柔,聂焱干脆弃之不顾。
抛弃也有很多种方式。
以聂焱这样卑劣的手段抛弃女人,实在令梁辛难掩愤怒。
也因此,梁辛从前还对元宵能有三分耐心,现在,他看到跟聂焱有关的人就觉得烦!心里暗恨,那个圈子的人,各个都是缺心少肝的冷血之徒,根本不值得与之相交。
元宵被梁辛怼的哑口无言。
她哪里是想看什么杀人凶手,今天冒着寒流跑来,还不是担心梁辛一个人得病没人管,想要来照顾他。
讲理讲不过,元宵就耍赖。
“我不管!反正我是跑到你这里来才冻病了的,你不能不管我。”
梁辛少见的发了火,“你到底有完没完?!”
当初一路跟踪他的人,是她!碰到有人弃尸,那只不过是概率很小的巧合。事情的起因,明明就是因她跟踪而来。
可是这一年,她就跟拿来尚方宝剑一样,时时处处都说他要为此负责!
梁辛没有辩驳过,她说负责,他就负责。尽心尽力的安慰她,认认真真的办案,把凶手绳之于法。他自认做了该做的一切,可是还是逃脱不了她的纠缠。
梁辛已经渐渐褪去了刚刚大学毕业时的青涩,身上有了刑警的威严。
他怒目圆瞪的样子,着实吓人。
可是元宵并不是一个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收手的女孩子,她从来固执又任性,看到梁辛发脾气,她心里的委屈简直要溢出来。
“你以为你是谁?敢对我这样说话!我告诉你,我来关心你是看得起你!要不然你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穷警察,凭什么要我来对你好!”
这话就跟毒针一样刺痛着梁辛的心。
瞧啊!在这些人眼里,他还有他的姐姐,哪怕就是安安,都一样如草芥一般。对你好,是你的造化,就该感动涕零的接受。而跟这份赏赐的关心一样的,是随时都会被弃之如敝屣的随意。他们根本不会平等的对待人,更不会将他人的感情看在眼里。
梁辛第一次露出狰狞的面孔,为自己也为梁柔,他阴冷的说:“既然如此,就请你收回你的看得起!从我这里滚出去!你们那种流露一丝关心都觉得是恩赐的面容,令我觉得恶心!这世上,再没有比你们这些人更令我觉得羞耻的生物!”
他用了很重的词。
就算元宵惯于胡搅蛮缠,也被这样几乎残酷的评价惊了心魂。
她一脸痴呆,“你你你给我等着!”
元宵跌跌撞撞的跑出去,梁辛余光看到桌上她提来的外卖盒,一脚将茶几踹的移位,那些外卖盒咕噜噜的滚了一地。
一室狼藉。
元宵一路哭着跑回家。
她长着这么大,还没有被人这样骂过。
梁辛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脑子里徘徊,他说她让他看了就恶心,他还说,她是最羞耻的生物。
“怎么回事?”元彰今晚在家,听到门响往玄关处一看,就见元宵哭成泪人一样的跑回来。
当即站起身来,往元宵这边走,“出什么事了?”
元宵平时在家根本就没有哭过,有元彰这么个不分青红皂白护犊子的哥哥在,谁敢惹元宵不高兴。元彰走到元宵身前,眉头皱的死紧。
元宵看到哥哥,简直跟看到救星一样,一头扎进哥哥怀里,哭的昏天黑地。
她的哭声太惨,元彰只觉得浑身都跟着疼。
他们兄妹一直相依为命,元宵小时候生过病,差一点就没有抢救过来,那之后元彰就一直记得妹妹快要断气时,他内心的恐惧。
他已经没了母亲,要是妹妹也离他而去,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东西。
元彰抱住元宵,一下下的拍着哄着。
脑子里快速的运转,猜想着能让元宵哭成这样的原因。
他问,“是不是哪个梁辛惹你了?”
元宵这一年跟梁辛关系不错的事,元彰是知道的。他妹妹的一切行踪,他都了若指掌。对此,元彰采取了放任的态度,毕竟元宵跟梁辛走的近之后,就很自然的疏远了柯桓。
柯桓对元宵的心思,元彰也是到去年才看出来。
不是他迟钝,而是不管嘴上怎么挤兑。柯桓在元彰心里都被认为是自己人,他再怎么都不会去防备自己人。所以这才放松了警惕,在他发现柯桓对元宵的不轨心思之后,元彰就犯了难。他不想跟柯桓撕破脸,毕竟这么多年兄弟,要斗起来,伤了情面。只是内心深处,元彰十分清楚,就算柯桓对元宵是认真的,结果也不会好。
柯桓家里是做媒体的,虽说也是生意,但是生意跟生意还是有很多的不同的。
柯桓家被称为生意场上的书香世家,一家子都是靠着笔头子吃饭,当年柯桓的父亲创立旗下报纸的时候,为了增加销量,还亲自主笔,在自家的报纸上写过长篇连载。一时洛阳纸贵,被疯抢传抄。
这些年柯家的媒体生意都已经交给了柯桓来打理,而柯桓的父亲,常常以著名作家的身份出席国际论坛。
不夸张的说,柯家的名声,在文坛大过于生意场。
这样的家族,总有些几分文人墨客的酸腐。
柯桓的母亲当年也是名震一时的著名女作家,嫁进柯家,在上流圈是出了名的文化人。
无论如何,这样的家族是绝不会允许柯桓迎娶元宵这样身份的女孩子的。不说元彰现在做的事业根本令柯家的长辈不耻,就是上述到元家的上一辈,元彰他们那个从不肯认他们兄妹的狠心父亲元天霖,恐怕在柯家人眼里,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没有未来!
这四个字是元彰对柯桓跟元宵的关系定位。
这一年元宵明显跟柯桓疏远了,这是元彰求之不得的事情。至于梁辛,先不说梁辛那副呆头鹅的样子,元宵能不能看得上,至少在元彰看来,梁辛毫无背景,比柯桓要好对付的多。
所以此时,元彰说起梁辛来,满腔的杀气。
元宵对哥哥的语气最了解不过,当即摇头,“不是,他没惹我,是我自己想哭。”
元彰的眼睛眯起来。
元宵不善于在元彰面前说谎,而且她这次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为了维护另外一个男人。这让元彰怒火中烧。
元宵怕哥哥真的生气去对付梁辛。
梁辛都已经说过,他们这些人令他觉得恶心。若是元彰再去找梁辛的麻烦,那梁辛还不恨死她呀。
元宵两只手交错着擦眼泪,她不想让梁辛恨她。
梁辛什么都没做错过,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是她,太坏了。
从前做的坏事太多,现在报应来了。
元宵生生忍住哭意,“我没事,真的没事。哥,你看我,我多高兴,一点事都没有。”
她红着眼睛笑,露出酒窝。
元彰错开了眼,第一次觉得这个梁辛也许比柯桓还要难对付。至少为了柯桓,元宵不会这样不顾自己的维护。
元宵抱怨柯桓,不是一两次。
从不为柯桓干的混账事掩饰,骂起来半点不留情。
元宵跟哥哥说了一阵话,跑回了自己房间。她先是用了极烫的水泡澡,然后出来就自己找药吃。她知道自己感冒了,从前她每一次生病,都是家里的一场浩劫。元彰对她生病,有一种极深的恐惧。她哪怕就是咳嗽两声,元彰都能搞得人仰马翻。
所以她不能病倒,不能让元彰发脾气。
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体,牵连到梁辛。
元宵发了狠,将能找到的感冒药都吃了一遍,然后就拿着家里装啤酒的大札杯子喝水,猛灌。
之后她药力发作,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二十小时之后的事情。
睁开眼,就看到元彰坐在她床边,一张脸黑的能吓死人。
元宵脑袋清醒的很,先是吸了下鼻子,发现鼻塞已经好了。放下心来对着元彰笑,“哥,你怎么在我房间?”
元彰简直恨不能掐死这个妹妹。
他昨晚跟她说话的时候就察觉到她鼻音很重,联想到最近的寒流,免不了担心她会生病。
元宵身体从小就不好,元彰连给她吃药都很慎重,所以深夜找了家庭医生来给她看看。谁知道等医生来的时候,元宵已经睡着了。
看她睡的那么香,元彰就暂时放心。
想着早上起来再看看具体的症状,这一等可好,元宵整整睡了二十个小时。
吓的元彰都要以为她会永远的睡下去。
医生也都束手无策,这样沉睡不醒,就是要检查,也没办法。
如果今晚元宵再不醒,元彰就要抱着元宵去医院了。
但是这些,元宵都是毫无所知的,她无知无觉对着元彰笑,“哥,你怎么啦?脸色那么难看?”
元彰运气,强忍住发脾气的冲动。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听元彰这么问,元宵急忙说:“我好的很,吃嘛嘛香,半点事情都没有。”她说完还故意吸吸鼻子,表示自己好的很。
元彰看着这样演戏的元宵,火气更旺。
他脸色极难看的说:“没事就起床吃晚饭。”
晚饭?
元宵扭头看表才知道她睡了多久。
也就一下子明白了哥哥的难看脸色是怎么来的,又往回圆,“哥,你别生我气啊。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昨晚回来觉得有发烧的症状,我就吃了药睡下啦,哪里知道那药效这么厉害,能让我睡这么久啊。”
元彰冷冷的说:“你知不知道乱吃药会吃死人的?你一次吃了多少?嗯?你脑子坏到了吗?告诉哥哥你病了,我能吃了你吗?”
令他愤怒的是她的隐瞒以及那种不知名的恐惧。
他的妹妹,再怕什么?他吗?
元宵心说,你当然不会吃了我,可你会收拾梁辛。
不过这话,她也就就是敢在心里说说,表面上当然还是要巴结哥哥的,“虽然我睡得久,可是这病不是好了么!要是不这么来一场,还要折腾好几天。多耽误你的事情啊,你今年这么忙,我可不能给你拖后腿。”
她多么乖啊!
元彰觉得愤怒,她在成长,在变的顾全大局。可是这一切,却不是为了他这个哥哥。
他的手慢慢握成拳,在元宵看不到的地方,骨骼嘎吱嘎吱响。
梁柔期末考试。
她带着安安一起去考场。
这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她走到哪里都带着安安,没了齐奶奶,没人给她看孩子。而且,安安现在都状态,她也不敢把孩子托给别人。
安安很乖的坐在梁柔身边。
监考老师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特意的询问了系主任赵湘的意见。
赵湘说,“只要孩子不吵不闹不影响考场秩序,那就放孩子呆着。一个三岁的孩子,难道还能帮助梁柔作弊?”
这倒也是。
这么点的孩子,作弊是不可能的事。要不然他们这些医学院的学生都该回家卖红薯去。至于不吵不闹,梁柔现在倒是盼着安安吵闹,可是安安也只有在看到聂焱的时候,会开口说话。为了这个,最近这段时间,梁柔几乎是每天都在电视上搜寻聂焱的画面,希望他能多一点新闻,这样,就能让安安多说两句。
安安最初只是叫聂聂。
后来还说了句,“聂聂怎么不回家?”
在要是在齐奶奶出事前说这话,梁柔半点都不会觉得奇怪。要知道,今年从安安上幼儿园之前,聂焱就每周带着安安去商场的游乐场玩,那时候安安一到周末,就会抱着梁柔或者齐奶奶的大腿问,“聂聂怎么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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