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几乎每天早上都是踩着点赶到院里坐车,其他人都已经坐在车上等她了。她刚上来屁股还没坐稳,滕烨就吩咐司机赶紧开车。司机一脚油门,梅子向前一扑,几乎是扑到自己座位上的。她坐稳后朝滕烨翻了个白眼,拿出热腾腾的包子吃起来。

车子里安安静静的,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副驾驶座上坐的冉妍,她正在跟孩子的班主任请假,放年假的时候天气不太好,孩子不幸中招感冒了,到现在都没好全。后面第一排坐的是滕烨和周国民,滕烨正在学习强国,认真答着题。周国民正捧着中医书看得津津有味。滕烨后面就是梅子,梅子旁边也就是周国民后面坐的郦励,她正忙着看中介放出来的房子,边看边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最后一排坐的宋天意,95后的小伙子晚上睡得晚,白天起不来,现下正歪着脑袋补觉呢。

滕烨学完学习强国和边上的周国民闲聊起来,聊着聊着聊到了烧饭师傅身上,从厨房的卫生环境到师傅的烧饭水平以及菜价。周国民还不知道滕烨要换掉烧饭师傅,刚好他也有同样的想法,就和滕烨一起数落起了那个烧饭师傅,吐槽最多的是卫生状况。

同车的几个小年轻们都竖起了耳朵,郦励在群里艾特骆扬,赞骆扬不仅是驼法官,而且还是骆半仙,算得这么准,滕烨真的要换掉烧饭师傅了。

宋天意醒了,听他们数落烧饭师傅,就插嘴说:“殷叔他做的菜还是很好吃的。”

坐在前面的滕烨和周国民都不说话了,俩人很有默契地换了个话题。周国民问滕烨今天的学习强国完成了没有,滕烨笑说完成了,周国民合上书,登录学习强国软件,安安静静地做起题目来。车上的人也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没人再提起殷叔的事。

滕烨想换掉烧饭师傅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上任第一天就把整个法庭的里里外外跑了个遍,办公室、审判法庭、设备室、传达室,甚至车库和车库旁边的小食堂。照他一丝不苟的做事风格,这些地方都是不合格的,但最糟糕的莫过于那个小食堂。

两间小屋子,一间屋子烧菜,一间屋子吃饭。烧菜的那间根本走不进去,地上又粘又滑,泛着一层油光。抽油烟机的烟罩上挂着厚厚的一层油渍,边上的瓷砖墙上也是一塌糊涂,惨不忍睹。水槽边上随意地扔着几袋蔬菜,葱、青菜、土豆,葱已经干瘪了,青菜焉焉的,土豆有好几颗都发芽了。冰箱杵在墙角里,外观不咋滴,拉开来更倒胃口。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散发着一股又酸又臭的味道,总共才两层,几乎每层的每个置物架和置物盒都长黑毛了。

滕烨看过以后脸都变了,第二天专门提早了点下楼来看殷叔烧菜。

厨房里烟雾腾腾,给人一种置身仙境的错觉。唯一不同的是,仙境是没味的,而这个厨房里弥漫着油烟味和香烟味。

殷叔不愧是乡村大厨出身,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握着锅子的手柄不停地颠啊颠,锅子里的菜随着手腕的动作在空中翻来覆去。他一边颠,一边吸着香烟,站在门口观看的滕烨看得胆战心惊,真担心烟灰就这么掉进锅子里,给他们的菜加佐料。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滕烨看了浑身不舒服,那天中饭也没吃,还影响到了晚饭。

第二天他给院里办公室主任打了电话,问她殷叔的合约还有多久。办公室主任说殷叔的聘用合同还有两天到期。他一听顿时一身轻松,向主任表达了想要换一个烧饭师傅的意见。主任一口答应,没两天就物色到了一个新的烧饭师傅。这次是个阿姨,家就住在向阳法庭边上的小区里,两个地方仅一墙之隔。

这天滕烨他们来上班,这一大早的新来的阿姨已经在厨房里忙起来了,又是拖地又是擦油烟机,忙得不可开交。

宋天意看殷叔不在了,烧饭的变成了一个老阿姨,怒火中烧地追上滕烨。

“你真的把殷叔炒了啊?你能啊!”

其他人都快吓死了,这么跟庭长说话,不想混了吗?

滕烨已经走在了楼梯上,他回头看了怒气冲冲的宋天意两眼,不咸不淡地说:“你跟我来办公室。”

冉妍拉了宋天意一把,宋天意一下就甩开了:“去就去,难道还是刀山火海不成!”

滕烨和骆扬的办公室整齐得有点另类,一眼看过去有种强迫症的感觉。

宋天意站在这样一个地方,压迫感一下就上来了。

“宋天意。”滕烨把包放好,系上领带,说,“昨天我回院里开党风廉政和反腐败工作会议的时候碰到沈庭长了,你妈妈。她问起你的情况,问我你平时工作表现怎么样,努不努力,勤不勤奋,和同事关系怎么样。我说小宋这位同志表现一直很不错,是块好玉,只不过需要一点点雕琢,那就更完美了。沈庭长不容易,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地把你拉扯大,还要顾着工作,即便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她仍然年年优秀,去年还被嘉奖为个人二等功。所以我觉得有这样一个优秀的母亲做榜样,她的儿子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宋天意:“我不是来听你吹捧我妈的,我就是来问问你为什么把殷叔开了。你知不知道殷叔家就他一个劳动力,老妈生病卧床,老婆前两年跟人跑了,女儿还在念大学,家里开支不小。你这么开了他叫他以后怎么生活怎么养家啊?”

滕烨看着宋天意这个冒进的愣头青,说:“表面的,如你所见,卫生问题很严重。还有别的,你不知道的,我也不想说。”

“还有什么呀?你别说话说一半行不行,痛快点不好吗?”

“宋天意,你十岁的时候你父亲因公殉职,你妈也就是沈庭长忙于工作,一度把你寄养在殷叔家里。你吃他们家的饭长大,和他们感情深厚我能理解,今天你为了殷叔来质问我我也能理解。只不过宋天意,我要告诉你的是,人不能太感情用事,要多理智地想问题、看问题,尤其是做我们这行的。新院长上马,要求办公室翻查最近几年的账,查到殷叔这些年的部分报销单有问题,金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在殷叔已经及时上交有问题的款项,所以院里决定低调处理。好了,我不能透露太多,只能说到这,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什么意思。”

“我不信殷叔会这么做!你就是个独*裁*者!”宋天意恼羞成怒,转身就跑。

骆扬是个很有眼力劲的人,早在宋天意进办公室的那刻就主动退了出去,还给他们把门关上了。

他去一号法庭转了一圈,今早有案子,他先去开开庭设备。从一号法庭里出来,听见旁边的调解室里声音有些大,好像在吵架,就过去瞧个究竟。

人民调解员赵老师早早地就在调解案子了。这是一个承揽合同纠纷案子,原告给被告的工程挖土,活干完了,五万多块钱的工程款却讨不到了,多此催讨无效还被拉入黑名单,忍无可忍之下起诉了进来。案子郦励立完后先被分配到了赵老师那调解,赵老师约了他们今天早上调解。今天一早,原被告双方都来了。和原告一同来的还有四个外地年轻小伙子,说是一起给被告干活的,被告欠原告的钱里头有他们的工钱。

被告的态度挺好的,笑眯眯的,也不反驳原告等人确实为他干了活,也没提出来原告干的活有什么问题,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我现在没钱啊。

本来也没什么,就因为赵老师随口的一句话原告等人就跟赵老师吵了起来。赵老师对原告说:“他现在确实是付不出来钱,也没办法啊!”这句话没什么错,但落在原告和四个外地小伙的耳朵里,他们就觉得调解员是在故意帮本地人,法院是在偏袒本地人。于是,年轻气盛的原告和四个外地小伙就和赵老师吵了起来,五个大汉把两鬓斑白的赵老师围在中间,幸亏骆扬出现得及时,否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骆扬过去解围,能说会道的驼法官很快平复了原告等人的心情。他表示这次调解并不是终审,后面还会开庭审理,法院一定会依据双方提供的证据做出公平公正的裁决。这些话无疑给原告等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原告等人也表示刚才是自己冲动了,不该冲调解员发火。

他们离开后骆扬委婉地跟赵老师提了点建议:“赵老师啊,以后在言语上要稍微注意一下,外地人来我们这打工干活不容易,好好跟他们说,他们会听的,别让他们以为我们是在欺负他们。”

“噢,好的,我今天也是着急了,过完年上来我一个案子都没调掉。”赵老师说。

“没关系的,慢慢来。”

骆扬离开调解室后下楼,打算去找书记员丁筱卿交代点事。在楼梯上碰到从滕烨办公室出来的宋天意,俩人差点撞在一起,宋天意怒火冲天,连句道歉都没有就走了。

宋天意回到办公室后谁都不理,自顾地理卷宗,把丁筱卿和郦励吓了一跳。有知心姐姐著称的丁筱卿过来问:“小宋,你这是怎么了?吃了炮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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