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与现实。
18
天赋,这东西真是说不清也摸不准。
美术如果单论天赋是不可能画出真正好的作品,它是需要大量的、不断地、重复的联系,没什么捷径可走。
鹿月漫的天赋是对色彩的敏感度和对造型的把握程度,但没有每日每夜的练习,她不可能在灵光一闪的时候完成这副画作。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在病房的那段日子里看了多少、画了多少,即使大多只是无聊的消遣,但那段时光的的确确带给了她许多宝贵的经验,无形之中为她打好了地基。
两幅展出的画作,仿佛在宣告一件事——她的天赋,以及她的努力。
更何况,她才16岁,年轻得不可思议!
这么好的苗子,又有谁愿意错过呢?即使是任天和跟季鹤这两位称得上德高望重的大牛也不例外,或许人到了一定年龄,就好为人师了。
在一片琐碎的讨论声中,任天和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只可惜啊,他是学国画的。而这孩子先前在点评画作的时候就提起过她现在对色彩比较感兴趣,对国画不太感兴趣。
旁边的季鹤则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不知道她对油画感兴趣不?”
在他摩拳擦掌,打算去会会这位有灵气的小同志时,一通电话打乱了他的计划,只能把这个任务委托给了任天和,临走前唉声叹气,摇头嘟囔当院长真麻烦。
处于目光中心的鹿月漫旁若无人地活动手指,长时间的画画带来了不适的酸痛感,再加上之前不知疲惫的练习,日积月累便爆发出了点小毛病。
系统嘟嘟囔囔,特别苦口婆心地让鹿月漫别总是画画,好歹让手指休息一会儿,这样下去可做不成画家。
鹿月漫眨眨眼。
[谁告诉你我要当画家?]
系统一惊,不敢置信地反问。
[你不想当画家!?]
鹿月漫还在转手腕,噼里啪啦地响,听的人心惊胆战。
有谁规定喜欢画画一定要当画家吗?就好像喜欢打游戏不一定想成为电竞选手,这仅仅只是一种喜好。
鹿月漫自然是很喜欢画画的,甚至是享受画画,但真要把它当作一生的事业和追求...鹿月漫还没想思考过这件事,但潜意识里她是不这么认为的。
事实上,她察觉到身边所有人,包括系统,都十分笃定她一定会成为画家这件事情。
唐邑辞会说,你会拿更多更多的奖,可是他的眼神却藏着悲恸。
鹿月漫当时就在想——是我的结局不好吗?
是,或者不是,其实都不重要。
另外一边,顾影萍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
人流方向似乎隐隐有些变动,或多或少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她皱起眉头,刚巧听到一对情侣边走边聊。
“我们去那边,听说二等奖的画家画了副很好的肖像诶!”
“不是,我们都看不懂…”
“陶冶情操啊,真笨。”
女生一脸兴奋地牵起男生的手,俩人的背影甜甜蜜蜜。顾影萍挑眉,转头看了一眼仍在画画的顾斐文。
不得不说,顾家的基因的确优越,顾影萍一米七四,站在人群里鹤立鸡群,红发齐肩,气质神秘。
而还在长个的顾斐文已经有一米七八了,皮肤特别白,狭长的眼尾自带撩人的意味,就这张优越的脸便足以吸引人前来围观了。
再加上不凡的天赋、亮眼的画技和年龄,足够让顾影萍运作一番,推出一个冉冉升起的画坛新星了,可惜…被那女孩横插一脚。
顾影萍仔细一想,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年龄相似,外貌同样出众,画技…一个二等奖,一个三等奖,可不就对冲了吗?
她摸了摸下巴,打算去刺探军情,于是直接抛下专注绘画的顾斐文,踱步跟随人流。
在看见那副肖像画后,顾影萍刚刚的想法便烟消云散了。
——惊艳。
她看得心惊肉跳,一边怜悯地想顾斐文真倒霉啊,一边勾起嘴角,甜腻得宛如渗入蜂蜜,眼神也如蜜糖般勾人。
有人不经意地略过她一眼,立马愣住了,脸红心跳地看着这位拥有动人魅力的女人。
顾影萍早已对这种眼神免疫,作为一名职业的艺术家经纪人,她已经在评估这位名为鹿月漫的女孩了。
画技在这个年龄段已经是所向披靡了,素描画能在青年赛一路通杀,色彩还没见过,但想必应该不差?就算色彩不行,也可以靠着素描大杀四方,还有年龄,才十六岁,简直完美。
事实证明,不只是画家盯上了鹿月漫,顾影萍庆幸自己为了陪顾斐文来到这场展览,要是错过了这个新人,足以让她懊恼一个星期!
视线犹如实质,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位女孩。
她的肌肤、她的手,她的睫毛、她的…眼。
面对女孩黑漆漆的眼瞳,顾影萍微眯眼,笑意不明。
哎呀…被发现了呢。
“你怎么在这里?”
顾斐文画完后找不到顾影萍的身影,别提有多纳闷了,不在就算了,居然还在竞争对手的围观群众找到了身影!这是叛军吧?!
顾影萍轻巧地收回视线,她转过头看向顾斐文,挑眉抬起下巴,示意他看向前方的位置。
“看。”
顾斐文皱起眉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
顾影萍噗嗤一笑,红发随着动作而晃悠,她意味深长:“要不发表个点评?”
她像是一只猫,蹲守在洞口前恶劣地玩弄着猎物,眼里闪过冰冷而兴奋的光芒,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对方会表现出怎样的丑态。
顾斐文迟迟没有说话,只有紧抿的嘴唇昭示着他的不平静。
他尝试用挑剔的眼光看,却一无所获,他试图用最恶劣最狠毒的想法揣测她,却无济于事,那两幅画在他眼里成为了耀武扬威的象征,最让他恐惧的是,那女孩的画真的让他感觉到了颤栗。
他失去灵感、被人肆意嘲笑时,虽然痛苦、愤恨,却不以为然,因为他认为自己迟早可以重返光辉。
他坚信自己是个天才,并且引以为傲。
然而——
顾斐文呼吸沉重地闭上了眼,美术馆的灯光太亮了,照得他有些头晕目眩。
顾影萍低低一笑,她的声音像爬行在玫瑰园的冷血动物,獠牙刺入他的肌肤,毒液一点点地渗透进去。
“你发现了一个真正的天才。”
她勾起嘴角,眼神夹杂着悲悯与嘲弄,涂着蓝色猫眼的手指搭在自己的下巴处。她眯起眼,笑容越发灿烂。
“你终于无法自欺欺人了。”
火,愈烧愈烈。
许许多多的声音重复在脑海之中,那些人的面孔都被一张张可怖的小丑面具覆盖,他们指指点点、嬉戏嘲弄。
顾斐文的沉默令顾影萍有些失望,她不禁摇了摇头,内心在这个名字上狠狠地打了个红叉。
“你说得对。”
错愕地挑起了眉,她饶有兴致地看向原本还在消沉状态的顾斐文。
顾斐文眉眼间阴沉得吓人,他没有看向她,而是远远地望着鹿月漫。
“她是天才。”
少年呢喃的嗓音恍若羽毛,他低垂下眼帘,光滑的瓷砖地板倒影他的脸庞,抿了抿嘴,面色逐渐变得肯定。
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
“但我也不差。”
嗯?
顾影萍这下真的惊讶了,她咧开嘴笑了,期待他下一句会是什么。
“就算我不是天才,我好歹也是人才!”
...
顾影萍面色一凝,过了半晌,低下头,肩膀耸动,闷闷地笑出了声,她给对方竖了个大拇指,表示佩服。
顾斐文才不管顾影萍到底怎么看自己,他冷哼一声。
“就算她是天才,但我可以比她更加努力,两倍、三倍、五倍的努力都可以!我这次落后,不代表次次落后!”
他似乎找到主心骨,桀骜不驯再次浮上他的面孔。
“下一次,我一定会赢了她。”
顾影萍笑而不语。
这男孩似乎忘了一件事。
在艺术圈中,从来没有“输赢”的说法,除了真的是随手涂鸦的,否则每幅画都会有自己美的一面,或许蕴含着画家的心情,也或许是不经意创作出来的天马行空。
艺术,原本就是为了创作、体会、感受、共情。
她意味深长地说:“那我期待着。”
如果画画真的能仅凭努力论功夫就好了,就不会有那么多郁郁寡欢的浪子,不会有客死他乡,更不会有那么多默默无名、在寒风中死去的画家,更别说,许多大艺术家只有在死后才真正地扬名天下,他们的价值才真正地被人挖掘出来。
所以啊,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就需要她这种人的出场——艺术家职业经纪人。
所谓的艺术家职业经纪人,其实与一般大众所认知的明星经纪人相差无几。
都是挖掘、签约、推广、交易、策划。
但远远不止如此,娱乐圈的经纪人大多只是搭桥、利用信息获取资源。但在美术圈里,经纪人的搭桥作用却不仅限于此,他们手上拥有的资源众多,还会联合其他人一起开办画展,给自己手上的画家提供曝光机会,现在的许多具有商业性质的画展就是由经纪人与展馆联合办理的。
在上个月名声大振的知名青年画家,被誉为“国画接班人”的重余飞,在他身后可是有一位在业界著名的经纪人。顾影萍梦想着成为像那位经纪人一样的存在,他手下有两位登上艺术殿堂的大画家!
顾家,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艺术世家,里面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从事艺术行业。但从来没有人成功登上艺术殿堂,也从来没有人能成为他们的经纪人。
顾影萍与旁人打交道时,对方总会对她的职业表示诧异和新奇,更大众的娱乐圈经纪人都会令人好奇,更何况是更为神秘的艺术家经纪人。
这看似很风雅,实则与普通职业相差无几,但是能看中并栽培出一个画家的成就感能令人着迷,即使栽培的时间可能超过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现在,顾影萍一眼就看中了鹿月漫,至于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她本来是看不上眼,但刚刚那番话让她有些意外,再加上亲情价,勉强算半个看上。
她含笑拢了拢自己的短发,远远地凝视着那位女孩,目光晦涩而热烈,像是看到了一个希望。
却又害怕自己看到的只是一个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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