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说完这话后的下一秒,司谣就后悔了。

在给面前这鬼里鬼气的精神病患者超度前,她可能需要先超度一下自己。

他是捏方便面和泡沫袋长大的吗?!怎么手劲能!这么!大!

“超度……”简言辞轻声重复一遍,神情礼貌得不像正捏着她的脚踝,语调也有点散淡,“怎么又骂人呢。”

“没,没没有骂。”

简言辞再给她罪加一等:“还骗人。”

司谣的眼眶瞬间又红了不少——

这次不是被吓,是憋的。

她脚踝后边有一处痒痒肉。

其他人怕被挠脚心,而司谣怕被碰脚踝,最讨厌的就是这么被掐握住。

初中某次跑步崴脚,在校医务室老师正勾腰给她擦碘伏的时候,她下意识踹校医的那一脚,差点替自己踹出一张全校通报批评单。

此刻司谣努力遏制住条件反射。

好想踹。

……不不敢。

“学学长,刚,刚才我,”她磕磕巴巴,企图赖掉说过的话,“骂的不,不是你。”

“谁说不是我?”

简言辞笑:“好像现在这里除了你和我,也没有别的活人了。”

司谣顿时觉得有点冷。

说话间,他靠到面前光亮一些的地方,又捏了记她的脚腕示意:“看看。”

“什,什什么?”

男生睫毛生得鸦黑密长,抬眼看她的角度,月光在眼窝底落下一片浓重阴影,渗人得就像什么鬼片拍摄现场——而且还是只话很多的鬼,打破砂锅查到底,语气不紧不慢:

“看清楚点,好让我知道一下,自己到底是哪里像狐狸精。”

“……”

司谣欲哭无泪。

自己去拿把镜子照照啊,他现在哪里不像了!?

脚踝被捏得异常的痒,还有一点疼。

可能是忍耐得太辛苦,司谣的眼眶整整红了一圈,表情怨念又委屈,仿佛脑门上晃过去的弹幕都是呜呜呜。

简言辞终于松开捏住她脚踝骨的手,按开手机一看,时间十点半:“小同学。”

“啊。”司谣迅速缩回双脚,整个人蜷在窗台上,无比警惕。

“你这么晚在钟楼里干什么?”

“我……”

“我”不出来。

总不能说自己蠢到被锁在里面。

司谣巴望着看他的手机:“能不能借,借你你的手机,打电话?”

趁着简言辞解锁手机的空档,她在窗框上撑了一下,整个人往后缩回去,重新翻进了钟楼墙内。

隔了一堵墙,司谣扒拉着窗,低头伸手,谨慎接过简言辞递来的手机,很快缩进了阴影里。

给司桂珍发了一条短信后,又点开备忘录,开始敲敲打打。

两分钟后。从钟楼的窗内幽幽探出一只亮着屏幕的手机。

第一行字:【简学长】

第二行振振有词:【你看过封神演义吗?】

【那个妲己被千年狐狸精附身以后,就是你这个样子】

【平时在别人面前很正常,其实内心黑暗】

“……”

又义正:【所以刚刚不是在骂你,是在揭露事实】

又词严:【我也不是故意藏这里偷看你,我是来教室拿作业的】

觉得简言辞差不多该看完了,司谣把手机重新抛还给他,再次迅速缩回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她蜷缩蹲在钟楼内,背靠着墙,不肯再露一个脑袋,提心吊胆等对方离开。

猫了会儿,听见墙根下面传来一道气息很轻的笑。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笑的。

简言辞好笑,敲了敲钟楼的外墙:“下来。”

“……”

司谣窝在上面,坚定扬出点儿声音:“我,我不。”

顿了几秒。

“怕高吗?”

司谣不承认,梗着背脊撑面子:“是我不不想,见到你。”

“你在下,下面。”她很硬气,“我我不,下来。”

外面静了片刻。

安静到她以为简言辞已经走了。

倏然,男生出声问:“你重不重?”

“……我我才,”司谣羞愤,“八、八十四,点八斤!”

简言辞顿了一顿:“还知道保留一位小数点。”他的声音早就过了变声期,干净声线中还带了点儿磁感,夹杂浅淡的懒,闲聊一样问,“为什么不干脆四舍五入?”

“就就是八,八十四,点八!”她忍气重复。

四舍五入就是85斤,不行,只是多算胖了0.2斤也不行。

僵持不下间。

忽然,从远处隐约传来一阵男生的谈笑声。

“简神!等你好久不来,怎么去这么久啊?”

“手表找到了没?是掉球场了吧……”

“站这里干嘛呢?”

“我在等人。”简言辞的声音。

司谣呼吸一窒。

简言辞:“司谣,你下来。”

“……”

“哪呢?”旁边周常烨满头雾水地环视一圈,“哪个司谣?”

“上回告白害羞到口吃的那个学妹啊?”

“哎操想起来了,放学还强吻了你的那个!”

司谣感觉自己遭到了天大的造谣和侮辱。

一群男生正闲散聊着天,周常烨忽然瞥见斜上方的钟楼窗内,缓缓探出少女毛茸茸的脑袋。

他吓得“靠”了句,秒反应:“——同学!?你怎么被锁钟楼里了?”

司谣趴在窗沿,幽幽盯住人群中那个导致她被造谣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对她弯了弯唇,有礼有貌地看她:“没事,你别怕。”

简言辞:“下来。”

“……”

司谣一顿。

“你跳下来,我就在这里接住你,不会摔。”简言辞将手机揣进校裤兜,问旁边借了件干净的校服套上,手臂一伸,耐心问,“来试试看?”

四周鸦雀无声。

周常烨表情夸张,挑眉挑得仿佛他的眉毛烫脸,视线也疯狂兜来转去——我靠,什么情况?

夜风吹开简言辞的额发,显出几分温柔清澈的少年感。

眼前的学长,简直跟五分钟前那个捏她脚踝的人判若两人。

司谣默默盯着他的脸看。

月光下,男生的卧蚕很浅,一笑连齿末露出唇线的弧度都刚刚好,像天生为笑而生,看起来好看极了,特别有欺骗性。

莫名地,她下意识扭开目光,突然有点无所适从。

……

狐狸精。

.

回到家,时间早就过了十一点。

顶着司桂珍半忧半斥的念叨,司谣解释几句,乖乖保证了一堆,这才溜进卧室。

手机早已没电,充够好几分钟才开机。屏幕一亮,立即跳出来数条企鹅的未读消息,全是季姝仪发的,还有陈佳曼她们。

不用猜,一定是来自小团体的质问。

彻底闹掰了。

深呼吸一口气,司谣删掉这些未读,在划到下一条手机通知时,停顿了下。

有一条未接来电,是个本地的陌生号码——但她知道是谁。

这是一个小时前,那个挑眉学长拿着简言辞的手机,硬给她拨的电话。

“哎学妹!这是简言辞的号码,回头等你手机开机了记得存一下。”

“别瞪我啊,我只能帮你帮到这儿了——”

男生们哄笑。

“我们简神都被你弄脏了,你不得负责一下啊?”

司谣细白的脖颈顿时红了一片。

骂又骂不流畅,也反驳不了。

……因为弄脏是事实。

今晚她尝试从钟楼跳下来的时候,简言辞说会接住她。可司谣看着他随意伸出的手,把不信任三个大字贴在了脸上,表情僵硬无措,磨蹭了好半天。

简言辞好像是笑了一下,可能还叹了口气。

司谣忿忿,还在思考他这笑是不是嘲讽,接着,男生脱掉校服外套,走近到墙下。

众目睽睽,非常自然地屈下身体。

略显宽松的白色短袖在他身上拉出几道衣褶,勾勒出对方那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肌理线条流畅的肩背。

她还记得简言辞那句:“你踩着我的背下来,会吗?”

……

一片混乱。最后司谣是面朝墙壁,扒拉着窗框,踩着下来的——踩着简言辞的背下来的。

简言辞那件校服短袖的背后,还明晃晃留了她两个脏脚印……

敲门声打断了回忆。

司谣迅速把手机塞进了作业本下,拿起笔算题。

“谣谣——怎么了这是?”司桂珍开进门,一愣,“你脸怎么这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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