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热。”
试了试司谣额头的温度,司桂珍这才放下心。
她在床边坐下,看起来有些为难,斟酌片刻才开口:“是这样,妈妈想跟你商量件事。”
司谣放下笔:“怎,怎么了?”
“下周三晚上妈妈不在家,晚饭我会提前准备好,给你放在冰箱里,热一下就好了。”司桂珍说,“那天你齐叔叔……他父母过来了,妈妈要去和他们吃顿饭。”
“也顺便商量一下……以后我们住一起的事。”
司谣愣怔住。
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半晌,才“哦”一声。
“你要不要跟妈妈一起去?就是见个面,你齐叔叔还没见过你呢。”
司谣抿唇摇摇头:“我不、不去。”
司桂珍顿了顿,叹了口气:“那也好,那你记得按时吃饭。”
又聊几句,司桂珍拿着喝完的牛奶杯出去,替她带上卧室门。
司谣一声不吭地垂下眼睫,默默盯着那道向量题,顿时没了心思。
她从作业本下摸出手机,随便存下简言辞的号码,接着重新趴下,将脸贴在草稿纸上。
好半晌,她又直起身。
“……齐,齐叔叔好。”
司谣小声尝试:“齐叔,叔叔好。”
……
“齐——叔叔好。”她停了好一会儿,“齐爷、爷爷,奶奶,好。”
就这样,反复练习几遍。
怎么都说不流畅。
司谣失去耐心,重新趴回去,有点恹恹。
算了。
.
小团体的孤立来得很快。
周一上课,司谣明显感觉到了季姝仪的针对。
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季姝仪她们不再带她一起玩,司谣在体育馆后面的台阶上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翻开带来的英语作业,插上耳机,边听歌边做完型。
中午去食堂打饭也是一个人,她在角落找到空位,戳起一小块番茄。
这次好歹忍过了一个学期,才撕破脸。
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已经习惯了。
好在这周已经不见特地来打听司谣的人。
上周简言辞被咬的八卦持续好几天,时隔一整个周末,学生们的新鲜劲过去,早有了新话题。
一晃到周三,午休时间。
教室内嗡声一片,没下去活动的学生们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旁边许莘和陈佳曼拉了两把椅子坐过来,司谣趴在课桌上睡觉,听到几句,她们在和季姝仪聊最近热播的一部电视剧。
旁边频频爆发出一阵笑声,她把脸埋进臂肘,后脑对着同桌,充耳不闻。
耳边的笑死不绝,桌子又突然被推撞了一下。
司谣忍无可忍,抬起脸:“你,你们,能不……”
“我们怎么了?”季姝仪终于等来她的反应。
笑声戛然而止。
司谣皱眉:“不要推,推桌子。”
许莘无辜:“我们没推啊。”
“我们不就在这聊个天。”陈佳曼帮腔,“没规定午休时间不能聊天吧?莫名其妙。”
说一句,她们反驳好几句。
司谣也来了火:“我是,是说你——”
许莘小声:“先把话说清楚再和别人聊天呗。”
气氛彻底冷凝下来。
这时语文组长钟思晓抱着一打作业本穿过,笑说:“姝仪,你们交一下昨天的卷子。”
“什么卷、卷子?”
“昨天发的那张,中午要交给阮老师。”钟思晓发现司谣表情茫然,“啊,我没发给你吗?我记得昨天下午就发了的啊。”
司谣愣了愣。
昨天语文课后她不在教室,也没收到卷子。司谣看向同桌:“你是,是不是……”
季姝仪:“关我什么事呀。”
忽然教室后门传来熙熙攘攘的嘈杂声,恰逢男生们打球结束回来。前桌任嘉凯热汗朝天,仰头灌完一大瓶冰脉动,察觉后方气氛不对,连忙拧盖。
“哎女神,你不开心啊?”
季姝仪:“还不都是因为司谣。”
“她干什么了?”任嘉凯第一反应是哄女神开心,跟着开玩笑怼,“哎司谣你怎么能惹我女神生气啊?那我多心疼……”
——“刺啦”!!
椅子被猛地一下拉开,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司谣突然站起身,动静大到将全教室都吓了一跳。
“卧槽……”
“怎怎么了司谣?”任嘉凯完全出乎意料,从来没见过司谣发脾气,“真生气了?哎哎哎你等——”
司谣头也不回,直接摔门出了教室。
.
屏幕上对局激烈,游戏正打到最紧张的团战时刻,司谣快速地接连点着鼠标,操作游刃有余。
工作日的下午,网吧里上机子的人寥寥无几。就三两个人,闲散将腿脚架在桌上,边抽烟边打扑克。
只有角落里的少女神情专注,游戏打得异常认真。
熟悉的校服反穿,熟悉的草莓牛奶。
花臂大哥进来,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哎唷小孩!居然又碰上你了。”司谣的后背陡然被拍一记,听见道浑厚男声,“好几天没来了吧?”
司谣:“唔。”
“又打游戏呢?”
“……嗯。”
“逃课来的?啧,你这小屁孩小小年纪不学好啊。”花臂大哥见她那股两耳不闻的专注劲,乐不可支,拉把椅子也在旁边看,“行行行,打吧。”
别说,打得还真挺好。
司谣猛足劲儿发泄情绪,少女白皙纤细的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灵敏操作着,击杀数在不断上涨。
花臂大哥旁观得入迷,忽然门口飘进一阵七嘴八舌的吵嚷声,玻璃门哐哐当当响,一群人正从外边进来。
“操,吵什么吵!?”花臂大哥暴躁。
这群人被吼得一懵。
他一抬头,才发觉不对。
“再操一个试试?”门口进来的警服人群中,为首的老警察差点被气笑,“你们还挺嚣张。”
司谣操作一抖,也抬起头。
“查黑!你说吵什么吵?”警察喊,“那女小孩!对!就是你!成年了吗?”
屏幕一灰,团战死了。
警察:“行了,你们几个,都跟我们走一趟吧。”
“……”
.
真正的倒霉,不是跟同桌撕破脸的时候被不明真相的智障拉偏架。
——而是第一次翘课打游戏,正正好撞上文化局来查封黑网吧。
司谣人生第一次被拎进了派出所。
做笔录,拍照,警察挨个教育了半天,最后还说要给她的家长打个电话。
司谣攥着手机,极为紧张:“我,我可以,自自己回……”
“那不行,没有家长来接,我们不放心让你走。万一你又跑去什么地方怎么办?”警察问,“你妈妈电话呢?”
司谣:“她,她不在。”
“妈妈不在?那你爸爸呢?”
“也不,不在。”
“……”
警察看出司谣的慌张:“小朋友,你呢也别怕,等下叫你家长来接,不会怎么样的。”
司谣抿唇,执拗摇头:“没,没有。”
“父母都不在?”警察也无奈了,“你爷爷奶奶呢?哥哥姐姐有没有?”
家长不来接,就不放人。
周围的交谈声混杂,司谣孤身在派出所的办公室里,低头翻着手机通讯录。
盯着“妈妈”两个字,第一次感到了莫大的无措。
司桂珍晚上要出去吃饭,她不想在这时候给她找事。
怎么能,这么倒霉。
这一周堵着的烦心事悉数涌上脑海。
好烦好烦好烦——
继续划下去,司谣停在一个名字上。
她对着眼前的“狐狸精”停顿了好半晌,划下去,又犹豫地翻回来。来回十几次。
终于鬼使神差地,拨过去。
一颗心提到了顶。
拨通的嘟声不紧不慢响着。她心里的小气球也紧绷到了临界点,只消别人再稍微戳一下……
接通。
那边,男生极为好听的声音响在耳畔:“喂?”
——就完全戳破了。
司谣使劲捏紧手机,一开口,哭得抽抽噎噎,委屈到仿佛世界末日的天塌了。
“哥,哥哥……”
她哭得几乎是糊了满颊眼泪,鼻音深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救,救,救救我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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