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顶楼一整层的病房都空荡荡的,唯有走廊尽头的一间被改造过的病房,住着个人。

她缩在小小的病床床头,侧身靠着白墙,透过被铁丝网封得严严实实的窗口去往外看,可眼神分明是失焦的。

从看天光焕然,到看黑暗囫囵,再到看拂晓迸出彩霁,如此反复,整整五年。

寂静的门廊外,却隐约有脚步声由远至近而来,病房内的女人眼神一动,偏头往外看去。

她听见院长那把平时严肃的声音现如今沾上了谄媚的意味,正跟人说着什么,下一秒,脚步声就在病房门前停了下来。

病床上的女人眼里亮起了光,她抬起手理了理枯燥的头发,又整理好病服的领子,抬起有些麻了的腿正正经经地坐了起来,耳后满怀希冀地看了出去——

病房门被推开,下一秒,嘶哑的尖叫声几乎冲破了整栋大楼。

关山月丝毫不惊讶,任由那高分贝的女声嘶喊冲击着自己的耳膜,还笑着偏头安慰脸色有些黑的院长:

“院长,我跟她有些私人话要谈,您不用陪着了。”

院长僵着脸,点头称是:“那关小姐自便。”

说吧,他又看了病床上已经钻进被子里缩在角落的女人一眼,才转身为她们关上了门,走向电梯。

整整一层病房,只剩下她们两人。

女人尖叫过后迅速用纯棉的被子包裹住自己,缩回了一开始蹲着的角落处。

被子在颤抖。

“该怎么说呢……”

关山月站在门口处看了半晌,扯了个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她红唇张合,一边吐字,一边将挎着的包包放到了桌子上,走到病床前:

“明大小姐,好久不见?”

被子下的明婷打了个冷颤,她眸底蕴着的全是汹涌的恨意,可是只一瞬,就被更加强烈的恐惧覆盖,她死死压着被子,不做声响。

关山月一脸嗤讽,她不慌不忙地弯腰,将手覆上了被子,而后用力一扯——

被子被丢在地上。

“哟。”

关山月扯高了音量,明晃晃地装出诧异:“不管怎么说,当年明家也算风光过,明大小姐,怎么落魄成现在这样啦?”

明婷被拽走了被子,一时不稳直接倒在了床上,她披头散发地、冷汗浸湿了条纹病号服,指尖轻颤,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忽然,她笑出了声,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明婷抬起了眼来,透过凌乱的头发去看关山月,看她十年如一日的光鲜亮丽和骄傲,再去看关山月那双眼中所映出的、狼狈又枯瘦的自己:

“这不都是拜你所赐吗,关山月,怎么样?看到我现在这样,你开心吗?解气吗?!”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关山月冷艳看着眼前这个犹如疯婆子一样的女人,跟记忆中五年前宴会上那个模样对上,当初尚且只能算得上装疯,可是现如今……

怕是真的被关疯了。

可关山月的内心却越来越薄凉。

“看见你这个样子,我很开心。”关山月看了她半晌,终是开口,顺手撩起耳边的碎发,“可是明婷,这远远不够。”

明婷停止了抽泣,怔怔地看了关山月一眼,忽然就崩溃了: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关山月,人都已经死了,我们也算倾尽所有在补偿了,你到底还要干什么?!”

“——你不配提她!”

啪。

关山月猛地踏前一步,重重地甩了明婷一巴掌,她低吼一声,目光在听见“人都已经死了”那句话时就已经微红,脸上的讥讽和冷静瞬间被扯破,怒气翻涌,她毫不犹豫地下手:

“明婷,你怎么敢在我面前提她!”

每个语调都缠绕着郁怒,关山月的所有冷静自持都在此刻被亲手撕破,露出了里面深藏底下的坠暗。

沾满了湿婆的恶,冷得同勃艮第的地狱。

巴掌声清脆,在室内回荡。

瘦得只剩下把骨头的明婷受不住力,被那一巴掌猛地甩到了一边,她颤颤地抬起手,捂着已经发麻的脸颊,忽然笑了:

“都说你投了个好胎,都说你是天之娇女,可是关山月啊关山月——”

明婷抬起眼,眼底已然猩红:

“你刚刚那个样子如果被人看见,你还装得下去吗你!”

“你是被关得太久,脑子真坏了吗?”关山月冷笑着,一片寒凉,“需要我来跟你回忆回忆……”

关山月一顿,逼近明婷,明婷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惊,不停地往后挪,关山月看着她这幅样子,笑得更开:

“我跟你的区别在于——”

“即便五年前,我当着所有人的面那样对你,他们都不敢、也不会出去泄露半句,因为你,罪有应得。”

落音振振。

因为你罪有应得。

全世界都知道你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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