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雨下得很大。

当关山月沉着脸从顶楼病房出来,一路乘电梯到一楼精神病院大厅的时候,身后的院长连大气都不敢喘——

生怕她开口,就是撤资。

“关、关小姐……”

在关山月即将走出大门的时候,院长终究是轻声开口叫住了她:

“您……”

“放心。”关山月停下脚步,细跟在红色的地毯上凹进去了两个小洞,她冷着脸,侧头看人,“庭旭不会断了这里的投资,也不会收回这块地。”

院长暗暗舒了口气,赔笑:“辛苦您了,下雨天还来视察工作。”

不远处前台的两个女生在偷偷看着这边。

“我回国了,接下来的日子,我就会亲自盯着这里。”关山月却半分好脸也没给人,压着声,“陈院长,我记得当初应该有跟你说过……”

关山月顿了顿,扯了个笑,笑意渗人:“顶层那位病人有攻击性,最好,不要让她的家人来探望她吧?”

中间那两个字被她咬得重重。

陈院长的脸色微僵,也放低了语气:“这……关小姐,最近院里人员变动,应该是新来的员工的疏忽,您放心,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能坐上这个位置,他自然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有些问题,不是他可以去深究的。

关山月直直地看了人好半晌,看得陈院长的额上都渗出了些薄汗,她才收回目光:

“我不喜欢听理由,也不喜欢不是我要的那个结果,所以,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什么小动作。”

陈院长眸色渐深:“我明白了”

关山月嗯了一声,她看了看窗外的雨,眉头微皱。

陈院长察言观色,连忙叫了前台坐着的人一声,前台会议,小跑着递上来一把伞。

“关小姐,您拿着,不要淋雨了。”陈院长笑着,“我就不送了。”

关山月瞥了那个低着头的前台一眼,嗯了一声,撑开伞就走了出去。

雨势没了方才的来势汹汹,它从穹顶之上落下,绵密地穿过原先笼罩在北城那片厚重的阴云,滴落在城郊、大楼屋檐以及关山月那把长柄伞上。

雨水顺着砖块间的缝隙渗透进精神病院的墙角,地上堆积的水溅在了外墙上,多年下来,已经在白墙上留下了一片脏污的霉点。

关山月有些头疼,方才在病房里难得的情绪释放的后遗症才显出来,她伸手按了按昏胀的鼻梁,可才刚抬手,她的右臂肌肉就有点抽痛。

关山月抿了抿唇。

想来是在病房里失控抄起椅子砸过去的时候抽了一下。

她走到自己的车前,刚想收伞,眼波顺着倒后镜一瞥,却眼尖地瞥到不远处几乎隐在树丛中的黑车。

手臂处隐隐作痛,关山月一阵讽笑忽然涌上心头,她转过身,踩着地上的水洼快步往那边走去。

而黑车里驾驶座上的人也迅速反应,偏头朝着后座低喊:“周董,她——”

可话还没说完,元皓就发现了周佞的脸上没有半分惊讶的意味。

周佞只是盯着、一脸坦然地盯着关山月朝自己走过来,然后看着人伸出两指弯曲,在后车窗敲了两下。

咚,咚。

周佞摇下车窗。

“周佞。”关山月左手握着伞柄,在车窗摇下的那一瞬就挂上了笑,只是笑得讥讽,“周氏要破产清算倒闭了?”

半分不见前些日子在颐清会所第一面时虚伪的客气。

驾驶座的元皓扭过了头,直视着前方,只是他的余光死死地盯着后视镜,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情报。

周佞面不改色,微微扬起下颚看着窗外站着的人:“不是。”

“不是要清算倒闭了……”关山月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垂下的眼睫挂满了嘲色,“那你一个董事长来这里,是看精神病吗?”

偷听的元皓咽了口唾沫。

细雨裹挟着水雾肆意地透过开着的车窗闯进车内,争先恐后地扑上周佞的脸,可周佞却只仰着头,他薄唇微抿,跟关山月对上了视线。

视线在空中交汇。

关山月冷冷地看着他,半分没有率先退缩的意思,周佞则是越看眸色越深。

他透过细细飘洒的雨幕,看到了关山月那双因方才太过激动而有了红血丝的眼,以及微红未褪的眼角。

疲惫又压抑。

周佞终是率先移开了视线,他垂在裤子上的双手微微蜷缩,只是面上不显半分,轻飘飘一句:

“你是真的觉得,自己的行程可以瞒得住北城里的谁吗?”

关山月暗暗咬牙。

周佞抬眼:

“你跟她见面的消息,想必现在已经传遍了吧?”

一股浊气自心口出涌现,顺着胸腔往上攀爬,关山月捏紧手中的伞柄尝试忍了忍,可是只三秒后就放弃了,她深吸口气,喊了句:

“周佞。”

周佞看人。

关山月吐了口浊气,积累的怒气终是倾洒而出,她语速极快:

“你是不是有病?你管有多少人盯着我啊?关你屁事,天天在我面前晃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一个合格的前男友应该比死了还要安静吗?!”

声音很大,只是被雨幕隔住,顺着城郊的风融进了雨珠里,关山月一口气说完了大段话,最后一句带着些许轻微的颤,只是很快,就被掩了过去。

可是周佞捕捉到了。

前排的元皓大气都不敢喘,他哪里见过关大小姐这副模样?简直想钻进车底,生怕关山月以后反应过来,杀-了自己灭-口。

关山月那股淤积在心里的浊气散了出来,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每次见到明婷,她情绪都会失控。

稳了稳心神,关山月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只一瞬,就恢复到了以往的冷静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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