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网上一直流传着的,南方人没见过大澡堂子,到北方念书的学生会穿着内衣内|裤去学校澡堂洗澡的笑话。

年轻的一代人如何,宁小北是不了解的,不过像他这样的七零后八零后,对于公共澡堂可是半点都不陌生。

先不说江南一带的男人素来有“上午皮包水,下午水包=皮”,泡“混堂”的传统,就宁小北这样从小在厂区里混大的人,打小出入国营厂浴室,可不会见到光屁|股的人就露怯。

第三鞋厂的浴室,那可是几百个人的大澡堂子啊,光搓澡敲背的师傅就有十几个。虽然没有后来北方流行的什么奶搓,醋搓的花样经,不过扬州师傅们那一手敲背、钎脚的功夫可也是一流的。

刚走到浴室门口,大澡堂子那股混着热蒸汽和肥皂,洗发水的味道就顺着风飘了出来,宁小北怀念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宁建国往里走。

澡堂里老老少少一堆人热闹非凡,很多人带着父母和孩子来洗澡。在厂子里工作的人多半都是住在附近的,他们既是同事,又是邻居,互相都熟悉,这种热闹的场面在之后的年代里便再也看不到了。

“哎,你这个小同志怎么可以进女浴室?”

就在宁小北跟着父亲往男浴室方向拐弯的时候,听到门口带着红袖箍,满头烫发卷子的阿姨在他们身后叫到。

宁小北回头定睛一看,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孩正被人牵着往女浴室里冲。先不说这男孩人高马大,都比他高半个脑袋怎么还要去女浴室洗澡了,这牵着他的妇女宁小北可也是认识的——这就是马志国的老婆,刘美芳!

“怎么了?我侄子年纪小,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去男浴室,就带他去女浴室,哪能不行啊?”

刘美芳理直气壮地说道。

“还小?他都长的跟我差不多高了,又不是毛毛头,怎么好意思的啦。”

“红袖章”指着男孩说道,“而且厂子里面规定的,不是直系家属是不可以享受职工待遇的,你侄子算哪门子直系家属?”

看到这边吵了起来,进进出出的人都纷纷围了上来。几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工人听说这个这个人高马大的男孩子居然差点进了女浴室,立即柳眉倒竖,和刘美芳吵了起来。

“哎呦,他那么小,懂个屁啦。再说了你被看一下是掉块肉还是怎么样?又没有屁|股又没有腰的。就你金贵,就你值钱。告诉你,白给我家阿宝看,我家阿宝还不要看呢。”

“范妈妈,你不要对我说这种话。仗着自己带着个红袖箍就人五人六了。你家姐妹和他们几个小孩,哪个没来厂子里洗过澡,现在跟我讲规矩了,规矩是你订的啊?”

刘美芳战斗力十足,嘴炮比大炮都厉害,看到“红袖章”和女工说不过她,她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拉起侄子阿宝的胳膊就要往里闯。

“走,嬢嬢带侬去洗澡,阿拉不跟这帮三八吵。”

就在此时,一条小小的胳膊伸了过来,一下搭在阿宝的手臂上。

“阿宝,跟我一起去洗澡吧,我们不去女澡堂。”

从宁小北的角度,看到这个叫做“阿宝”的小男孩脸红的跟番茄一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美芳自己没有素质惯了,在厂子里横行霸道,她这个侄子虽然年纪不大,不过已经有了性别意识和羞耻心,听到周围人的议论,也知道自己的姑妈闹得太过分,他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

“是啊,志国嫂嫂,我和小北带着侬侄子一起去洗澡,这下侬总归放心的吧。”

宁建国站在宁小北身后,笑嘻嘻地对着刘美芳说道。

“是宁工啊……好的呀,有宁工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看到宁建国父子都出面协调了,刘美芳只好妥协。再加上她还有求于他们,立即换上了一副讨好的嘴脸,双手把侄子阿宝往小北身边推去。

“这是我哥哥的儿子,那就等于是我的儿子,怎么就不算‘直系亲属’了。啊呀,也就是因为老马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不能亲自带他来。不然我怎么可能和那些三八吵起来啦。”

宁建国刚才还在外头和马志国说话,心想你这个女人真是吹牛皮不打草稿。不过他也不当面戳穿他,只是从刘美芳的手里接过毛巾,带着两个孩子就往更衣室去了。

站在莲蓬头下面,宁建国把两个小孩子都洗干净了,这才带他们去泡澡的池子旁边。阿宝看到堪比小半个标准游泳池大小的热水池子一下兴奋起来,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水池子里有七八个像他们这样年纪的小男孩正在玩耍,几个人打打闹闹互相泼水,不一会儿就熟悉了起来。实在闹得过分了,才有大人上前把他们拎出来教训一顿。

宁小北下了水,挨着宁建国坐下。水池子颇有点深度,坐下后几乎没到了宁小北的脖颈边,逼着他不得不抬起头,不然说两句话就要吃一口洗澡水。

“怎么不跟他们去玩水?你以前来不是最喜欢在水池子里潜泳么?”

宁建国把毛巾搭在脑袋上,笑着说道。

宁小北闻言,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

别他从小性格内向,不过骨子里还是带着一股顽劣之气,用上海话来说就是“闷皮”。

宁小北上小学之前跟着他爸在工人游泳池学会了游泳,最擅长的就是“狗刨”和潜泳。曾经在男澡堂潜泳一刻钟,肚皮贴着水底瓷砖,实在憋不住了才上来缓口气。

那一次他把宁建国和他的工友们吓得团团转,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才找到,然后被他爸按在水池子边噼里啪啦打了一顿才放过。

“身体不舒服,不想玩。”

宁小北说着,蹲了下去,吹了两个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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