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说什么?总不好说我现在看那群小鬼头就跟看儿子一样,看爸爸你这个年纪的人就跟看兄弟一样,我比较想和你们这些老家伙一起玩么。

“老爸,那个马叔叔家,是住在大自鸣钟那边的是么?”

宁小北看着宁建国闭上眼睛,凑到他耳边问道。

“不是。老马就住在我们那边两条街外头,他儿子以前和你上的还是同一个小学校呢,去年上中学了。”

宁建国摇了摇头。

“可是……”

宁小北舔了舔嘴唇。

他决定要说一个七分真,三分假的谎话。

“我暑假前在校门口遇到了五年级的一个留级生哥哥。他说他和马加奇以前是同班同学,说暑假里他要去大自鸣钟找马加奇哥哥白相。他说马家家里什么都有,还有日本进口的彩电和卡拉OK呢。”

就他后来所知道的情况,马家早在94年的年底就买了一套新房,并且牢牢地瞒着厂里。

当时的房屋大部分都是国家分配或者个人置换得来的,这种新建的,可以买卖的房屋叫做“商品房”,只有很少一部分有钱人才买得起。

听了宁小北这番话,宁建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和细眉细眼的宁小北不同,宁建国生得剑眉朗目,一双眼睛尤其漂亮,仿佛能射出寒光。他定定看了宁小北一眼,只见儿子瞪着双亮晶晶的眼睛回望着他,然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他皱起眉头,用手抹了一把脸。

“以后不要跟这种留级生说话。阿拉小北是好孩子,将来要考大学的,晓得伐?”

“晓得的。”

宁小北笑了。

他老爸只是老实心软,可不是什么傻瓜蛋,话说到这里就足够了。

泡了一会儿,浑身的筋骨和皮肤都舒展开了。宁建国要抓小北去旁边搓一搓,被宁小北直接拒绝了。

开玩笑,这厂子里的搓背老师傅下起手来狠得不得了,恨不得把皮都给搓下一层来,宁小北从小就把这搓澡当做是一桩刑罚,自然是能逃则逃。

“我去找阿宝玩。”

宁小北说着,光着屁|股蛋逃跑了。

在池子里游弋了一圈,宁小北把毛巾往腰间一扎,开始参观起了这间老浴室。

第三皮鞋厂在解放前原本是日本人开的棉服厂。

当时小日子过得很不错的日本人挺会享受,盖得这间浴室是附近几家厂子里最大的。从它现在遗留着的,镶满了宝蓝色马赛克的穹顶和几根粗大的大理石罗马柱上就可见一斑。

老爸说最早他进厂子的时候,听老师傅说男澡堂子最大的那面墙上原来还有一个日本知名画家画的富士山景色图,后来被铲掉了。

宁小北看着如今光秃秃的黄色墙面,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似乎真的看出了几分富士山的影子。

澡堂上下一共两层,据说二楼是小鬼子经理才能泡的“私汤”,鬼子们一边泡澡还能一边看东洋女人跳舞。如今二楼是厂办的工人俱乐部,新时代的工人们周末可以在这里跳“蹦擦擦”。

宁小北没去过二楼,他只知道再过两年这个浴室,乃至整个皮鞋厂都会被几经转手,浮浮沉沉,最后惨遭废弃,这片厂区将成为本市最让人头疼的三不管地带之一。一直到2003年左右,这块地块才被重新征收,经过改建后成为了一个艺术园区。

刚才他进厂子的时候,几百个工人推着自行车进进出出的画面,很快就会成为绝唱。

这么一想,自己要做的事情可不只是夺回福利房那么简单。

宁小北眉头一皱,都没发现自己已经越走越偏,来到了男浴室的边缘。这里堆着成排的废弃桌椅和储物柜,脏兮兮的,一般没人会特意走过来。

毕竟一墙之隔就是女澡堂子了,都要避嫌的。

不过很明显,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高尚的想法。

宁小北抿着嘴巴,看着三五个光溜溜的男青年挤在一张破烂边桌上,趴在窗户口,透过窗口缺了一个角的磨砂玻璃,正打量着女澡堂那边的景色。

这几个不要脸的狗东西看得津津有味,笑得一脸猥琐,甚至连下面都起了反应。

“来人啊!”

宁小北怒目圆睁,扯开嗓子大叫起来,“有人偷看女生洗澡,抓流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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