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宜祯跑到他面前站定,看见他身后还跟了几个婆子女使。

打头的老嬷嬷,她在国子监御考时也曾见过,正是在隋家老太太身边伺候的那位。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视线,隋意解释道:“早晨同祖母说了一嘴要出门,她便硬塞了这么些人跟着。不过不妨事,我们自玩儿我们的。”

他边笑,边从身后提出来一方木食盒。

陆宜祯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去:“你又给我带了什么东西呀?”

“祯儿妹妹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

隋意拎着食盒在她眼前晃了晃。

陆宜祯带着小世子来到了回廊底下,将方形的盒子放置在美人靠上。

盒子里头的食物还是烫乎乎地,藤编盖子一揭开,白腾腾的热气便争先恐后地往外冒,把小姑娘粉雕玉琢的眉眼都氤氲了几分。

“炙羊肉、雕花笋、螃蟹清羹、杂丝梅饼……”

隋意给她细细地数了一遍繁多精美的吃食,在小姑娘愣神的期间,还提醒道:“对了,底下还有一层。”

陆宜祯把木隔板拿开,新一轮的热气又扑面拂了过来。

十余个白瓷小碟子,各只盛了一筷子的菜肴小吃。却也足够解馋。

陆宜祯心头忽地就被一缕暖烘烘的感触给包裹了。

小世子见她不动,以为她是舍不得吃,促狭道:“怎么?是这些东西做得太漂亮了?”

陆宜祯摇摇头。

她拣起竹签,一口一口地尝起味道来。

隋意趁她吃菜的间隙,抄到小院里端详起她的雪娃娃。

“这小人儿的鼻子太长了。”他说着,抽出那根被当做鼻头的树枝,“咔”地掰成两节。

陆宜祯咽下炙羊肉,提议:“意哥哥再堆一个雪人不就好了?正好可以把鼻子分它一半。”

“这主意不错。”

隋意挽了挽袖,在她那雪娃娃的周围捏了一个大小相仿的同伴,为它们插上鼻子。

陆宜祯正好吃完最后一块肉,她握着手中细长而光滑的竹签,忽然想到什么,兴致勃勃道:“意哥哥,你教我投壶罢!”

固然她在扬州时也玩过投壶,但本事一直不大好。小世子连龙首都能投中,一定会是个好师父的。

“祯儿妹妹真要同我学?”

“嗯!”

隋意便也不推拒,与她一齐捡拾出来许多支签子,充作箭矢;又寻了个竹筒,算准距离摆在廊外。

最后小世子摩挲着下颌,兀自思忖好一阵儿,仿似是想出来了什么极有趣的法子,眉梢微弯、流淌出笑意。

他把两只共享了一个鼻子的雪人搬到了竹筒边上,一前一后摆放着。

语调散诞地道:“祯儿妹妹若是投失了手,便只能忍痛瞧见,这两个可爱的雪娃娃被扎窟窿了。”

小人儿冰雪精致,被扎了窟窿,多叫人不忍心呀。

陆宜祯颇是不情愿,蹙了蹙眉:“这怎么可以?”

“不赌上最珍视的东西,便永远也无法触得所愿。”

隋意拢起广袖,徐徐朝她走来,眼含淡笑,温柔地诱劝:“祯儿妹妹,有些时候,要学会心狠。”

雪絮仍簌簌地飘着。

陆宜祯最终还是接受了小世子的道理——说不定他那样厉害的投壶本事,也是这么练出来的呢。

隋意最先开始投,做示例。

不过竹签子到底和真正的箭矢有差别,最初几支,他投的也有些不稳当,好几回签子都险险地要掉到竹筒外边去了。

但当小世子上了手后,情况便愈发好转,摸签、举起、瞄准、投掷,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熟稔,使人不禁怀疑,他就是将眼睛闭了去,也能百发百中。

陆宜祯看得羡慕不已。

小世子瞧出她心痒难耐,把签子全给了她。

“手需稳,眼需准。”

隋意亲自伸手,摆弄调整她投壶的姿势。

陆宜祯像模像样地维持抬手的动作,维持了半天,听到他终于发话:“可以了,投罢。”

小姑娘便凝着眼眸、抿着嘴唇,信心十足地掷出签子。

“咻!”

竹签子自空中掠过一道虹桥般的弧度,最后……

栽进了竹筒前方雪娃娃圆润的肚皮里。

陆宜祯难以置信,睁大眼眸望向一旁美人靠上的小世子。

怎知后者在初初的一愣神后,便毫不留情地笑了出声,恣意惬然之状,更胜从前任何时候。

小世子笑起来很好看。

唇角的笑涡俏皮又秀气,桃花眼弯如月牙,彷如清风微漾的一池春水、又彷如六月盛开的栀子芬香。

让人光是这么瞧着,就生不出半寸怨怼责怪之意。

……

廊上不远外,公爵府的老嬷嬷招来身后的女使。

“快,去将此间之事细细与老太太通报,就说意哥儿同陆家姑娘玩得欢快,还得晚些时辰才回。”

女使诺诺地领命离开了。

陆宜祯手握一把竹签,稍一偏头,就撞上了老嬷嬷的目光。

向来严肃持重的老妪,此时却是微微笑着的。

眼中轻漠不再,竟对她露出几丝慈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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