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上元节,即便宫中除了皇帝是一位健全的男子外,余下的都是宫女太监,并几位嫔妃公主,着实不适合过这种年轻男女互递情意的节日,可今日的氛围着实不一样。扶欢就有注意到,光是毓秀宫的宫女,就与平日里打扮得不一样。

宫女的服饰都有统一的规定,四季皆有特定的样色,不能逾制。若是动了一星半点,旁人未必能发现,但嬷嬷的眼睛很亮,今日裁短了一条边,明日你的手掌就会肿上一条边。衣裳动不了,宫女门就会在其余的地方动心思,譬如耳坠上换上新的红色碎玛瑙,鬓边添上一串小绒花。不要太出格,这样的日子,嬷嬷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

扶欢挑开了窗,侧头向外头听去。

“我好像听到了人头攒动的声音。”

晴晚仔细听了听,疑惑道:“奴婢听着很安静。”

扶欢摇头:“不是在宫里,是在宫外。”她说:“外头一定很热闹。”

才送完起居注回来的小太监,叫做福庆的,接口道:“这时候说不准,但是到了夜里头,一定极热闹。”

福庆也是自小在毓秀宫中长大,有一个喜庆的名字,很巧又生了一张喜庆的脸,而且说话还有趣,扶欢也是很喜欢他。

听福庆这样说,扶欢转过头,身子稍稍前倾,好奇地问:“夜里热闹,为什么夜里会热闹?”她想起昨日梁丹朱离宫前和她说的上元习俗,又问道:“我听人说,今日若是有心仪的男女,会送对方一只亲手编制的花环,可是如此?”

福庆想了想,道:“这大概是外边的习俗,奴才不知晓。不过上元节,若是真有喜欢的男女,定会互送一些小礼物,不拘什么花环、花灯。不过说起花灯,殿下可见过京城的花灯夜市,那是最最热闹的地方。”

“琼宇楼公主可曾听闻,京城最气派的酒楼,年年上元节,琼宇楼便会出十个灯谜。若是能猜中,琼宇楼就会给猜中者每人白银十两,且往后一月在琼宇楼的花费全免。”

见扶欢听得入神,福庆更是滔滔不绝。

“那日钟元班还会搭戏台子让大家免费看戏,只要能猜出钟元班给出的灯谜即可。钟元班往年给出的谜题都不难猜,因此年年看客满满。所以到了晚上的花灯夜市,才算是最热闹的。”

福庆口才好,说得活灵活现,仿佛一幅瑰丽繁华的京城夜市画卷在扶欢面前展开,她越听越觉得宫中实在索然无味,

“真有这么热闹,听你说的和唱的一样。”扶欢问。

晴晚瞥了福庆一眼,转而对扶欢道:“殿下别他瞎说,福庆这小子最爱吹牛,他自小就入宫,对外面的事哪记得这样清楚。”

福庆嗳了一声:“即便有天大的胆子,奴才怎么敢在殿下面前吹牛。虽说奴才自小入宫,但太监总有出宫的机会,能见到外头的场景。”

福庆这话说得确实属实,宫女一辈子困在这宫城里,等闲不能外出,但是太监不一样,外出采办,挑的都是太监。福庆说得上头,见扶欢眼里生出向往,一不留神,就顺嘴说出接下来的话:“殿下想去瞧瞧吗,奴才有法子带殿下出去。”

晴晚瞪大了眼,骂福庆:“我看你是不要活命了,在殿下面前说什么浑话?”

扶欢拉住晴晚的手,她被福庆说得心动,十几年人生的循规蹈矩终于迎来了叛逆。就只这一次,她对自己说,就只这一次,她想去外面看看。

“这不是浑话。”她反驳晴晚,“是金玉良言。”

宣武门前,守门的侍卫看了一眼皆穿青色内侍服的太监们,又把目光转到领头的人上面。他熟稔地同福庆打招呼:“又出宫为殿下采买啊?”

“可不是。”福庆说,“殿下最近喜欢上了皮影戏,看宫中的那些皮影不够精致有趣,咱家就出去寻摸寻摸,挑两个好的给殿下解闷。”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的牌子与手令递给侍卫,跟在他身后的太监们也一个个的,将牌子与手令交予侍卫检查。都是进出宫门的熟人,侍卫看了两眼便让他们通过,除了两个面生的,他拿着牌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道。

“瞧着面生,是新入宫的?”侍卫问。

穿青色葵花袍子的小太监露出一点青涩的笑来:“奴才是景和元年十月入宫,伺候柔德长公主的。”

小太监身形纤瘦,太监寻常的青色袍子穿在身上犹显得大了一些,虽然天色暗下来了,看人不太分明,但依旧能看出他唇红齿白的面貌来。

侍卫把牌子还给小太监:“伺候殿下的,都生了一副好面貌。”

小太监低头接过,还不忘回侍卫一句:“哪比得上侍卫大哥,英姿勃发。”

离宫门远了,福庆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把从毓秀宫出来就一直吊在嗓子眼的心放下。若是可以时光倒转,他一定会回到今日上午,一巴掌将那个嘴巴不牢靠的自己打醒。实在是太心惊胆战了,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将自己的命吊在钢丝绳上晃悠。

扶欢正了正头上的帽,太监的衣饰对她来说终归是不合身的,即便福庆为她找来的这身已经是最小的码数,可对她来说还是大了些。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扶欢回首看了看夜色中巍峨的宫门,那困住她的巨大牢笼已经离她很远了。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