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听了这话,差点就要怼回去,被苏婵一个眼神制止了。
“世子想如何?”
苏婵轻声反问,“您半夜出现在此处已是不妥,这个时刻,世子觉得如何才称得上是苏家的做派呢?”
她声音始终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又予人莫名的疏离。
陆暄站在台阶上,瞧着伞下那人。
她面容平静,不见一丝愠怒之意,身上披着青色的裘衣,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散落,就那么端正地站在那里,都让人觉得似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像山谷中孤绝的兰草,遗世而存,哪怕靠近半分,都让人觉得是亵渎。
陆暄自觉没趣,本就随口一说,并不真的想让苏婵如何,便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地找了个台阶:“罢了,本世子好困,道歉的事回头再说吧。”
说着,便站直了身子,兀自理了理衣衫。
视线再落到苏婵身上,陆暄明显有话要说,但又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挣扎半天,也只是“喂”了一声。
又沉默片刻,才补了后半句:“借我把伞呗?”
“出门的时候天色早,那会儿还没下雨。”
苏婵怔愣少许。
突然想到有一回天下大雨,陆暄有急事找她,淋了个落汤鸡,到了之后也不说事儿了,抱着热水桶拼命擦洗脸颊和双手。
她好笑问他:知道下雨,怎么不带伞?
陆暄也是说:出门那会儿还没下,忘了。
可你不是大晴天都会让人随把伞的吗?
苏婵这样问他。
那人动作顿了顿,笑得漫不经心的:那还不是怕你淋着。
苏婵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模样与记忆里的那人重合,不能说完全一样,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
岁月待那人,是极好的。
那时的他与现在,容貌上并无任何变化,虽说年纪本也不大,但三十来岁的人,鲜少有同他那般的少年气。
只是那时的陆暄,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又在朝堂上被打磨得没了棱角,早已不似如今这般张扬。
还有。
他很少再穿颜色鲜艳的衣裳。
思及那时,再看如今的少年,苏婵垂下眼眸,眼里隐了几分苦涩,似有似无。
她收了伞,正欲递给陆暄,那少年突然几步上前,手横过来,一把握住她的伞柄,重新撑开在头顶。
两人同在伞下,雨珠顺着伞快速滴落,形成雨帘,将他们隔成一个世界般。
“你想淋雨啊?”
少年戏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苏婵回过神,抬眼,便撞进了少年的眼底。
两人离得极近,近到苏婵似乎都能闻见他身上清冽的香气,她却也没有退却,就那么仰头站着,平静看着低眸似笑非笑的少年。
少年顿了片刻,方才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冲着青音“喂”了声:“你是想让本世子送你家姑娘回去么?”
青音回过神,忙撑着伞把苏婵接过来,脸色极度难看,但看着苏婵没什么反应,也只能克制着情绪。
“世子,请回吧。”
青音声音有点儿僵硬,“让人瞧见您大半夜在这,不好。”
陆暄“哦”了声,好笑问:“怎么?让人瞧见了我在这里,你家姑娘是不是得抹脖儿了?”
“你——”
“云知,把人带走。”
苏婵打断了怒气冲冲的云知,这丫头一贯是个护主的,但说话有时不经脑子,苏婵怕她惹祸上身。
最后看了陆暄一眼,苏婵便转了身,“回吧。”
伞并不大,青音撑伞搀着苏婵,尽量把伞往她那边打。
两个女子同撑一把伞尚且局促,何况一男一女?
青音想到方才那登徒子的行径,气得眼睛都红了,自责道:“都怪奴婢考虑得不周全,让姑娘受委屈了。”
苏婵正想着事儿,听青音这么一说,“嗯?”了一声,“委屈吗?”
“姑娘,他说着那种混账话,一派登徒子作风,”青音越想越生气,“再说,哪个正经人家的公子半夜三更不睡觉,上别人家门外溜达的?”
“得亏他是世子,若没您拦着,云知方才保准上手了。”
两个丫头似乎都气得不轻,苏婵倒是没觉得什么,只是想着陆暄的行径,多少觉得有几分好笑。
便宽慰了句:“孩子罢了,同他计较什么?”
“孩子?”青音不敢相信般,“世子年岁与您相差无几,保不齐还年长于您,哪是个孩子了?”
“是吗?”
苏婵笑了声,眉梢染了几分柔,“但我看他,怎么总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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