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第二日便是伴宿的日子,最是忙碌,所以贾琏也不敢在铁槛寺多待,赶在晌午之前,便回到荣国府,帮着凤姐儿料理内外之事。

一日之间,也不知道迎送了多少波官客,来往车轿,数以百计,端的是热闹非凡。

到了晚间,留下来的人便只剩下一族中的人丁家眷,还有史家、王家、薛家、林家等至亲之家的人。这一晚,灯火长明,所有人通不能睡,是为伴宿。

幸亏凤姐儿早有准备,提前聘请了数班小戏兼说书、耍百戏的人,在内中排演节目,以供一家亲朋解闷,否则深深长夜,实在难熬的很。

至天明时分,吉时已到,所有待命的人,顿时开动起来。

一班八八六十四名青衣请灵问路,前面的白帆铭旌上大书云:

奉大魏朝一等荣国公长孙、享强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赦公之灵柩。

随后,一应执事、陈设、百耍等,皆为新制,一色的光艳夺目。

送殡的家下堂客,有诰封的皆乘八人大轿,连上贾母等加起来十来顶。余者无职者,尚有四五十乘四人轿,连上家下人丁大小轿乘,单单本家及至亲,所用车辆便不下百余乘!

如此一带摆开,只送灵柩的队伍便已然占了四五里远。

另有前来送殡的官客,如镇国公府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府一等子柳芳,齐国公府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府三品威远将军马尚……还有西宁郡王府、南安郡王府……

此等与贾府同列开国四王八公之列的十家,除了同样在办丧事的缮国公府之外,余者全部都是当家人亲自。

此外,尚有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孙世袭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世袭二等男兼任京营游击将军谢鲸,襄阳侯府、景田侯府、寿山伯府、神武将军府、锦乡侯府……

等等一系列京中有官爵的人家,来的车马人从,更是不可胜数。

他们皆在荣国府送殡的道路上,高搭彩棚,设席奏乐,拜送亡灵,是为路祭。

第一座是东平郡王府的祭棚,第二座南安郡王府祭棚,第三座是西宁郡王府的祭棚,第四座是北静郡王府……

这四家王府中,前三家还好,已经降为公卿世家。唯独这北静王府,开国之初四王八公便以北静王功劳最大,地位最为尊崇,所以传到如今已经是第五代,子孙犹袭王爵!

五世王爵,即便是放到大魏皇室之中,也是屈指可数。

所以,谓之北静王府为世间异姓第一家,毫不为过。

如今的北静王水溶虽然年未及弱冠,然性情温和,德才兼备,深得当今圣人器重,如今已然位列朝班。

所以,若说贾琏出身尊贵,年纪轻轻便已经官居四品,是国朝罕见的有为青年,然而与这位水郡王相比,还是完全没有可比性。

对方不论是出身、爵位还是官身,都超过贾琏一大截。

更何况,对方还比贾琏小上一两岁……

这些都还好,贾琏本身也不想和人家相比,毕竟投胎真的是门技术活,只有更好,没有最好。

家世比不过,再挣扎也是枉然。

最令贾琏不忿的是,贾赦送讣闻之后的第三日,水溶亲自前来祭奠,当日贾府以最郑重的态度接待了他,当时贾琏就发现了,对方,居然连容貌都不落后于他……

甚至,比他白!

当日之后,贾琏就决定了,此后一定更要发愤图强,好生练武。

因为他发现,那水溶各方面条件都变态的好,就是和贾宝玉一样,是一只弱鸡。

哼,小白脸有什么用,说不定三分钟就结束了。所以,还是强壮的型男才能踏遍世间万千花丛……

那水溶少登王位,身上却无骄奢淫逸之风,也不妄自尊大。

念及自家祖上与贾府先祖同生死共患难的交情,十分重视两家的往来。

当日贾赦停灵之时亲自探丧送祭不算之外,今日又亲自带着王府官员前来送祭。

一时只见贾府的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而来。早有荣国府的开路传事人等看见水溶的王驾,连忙飞回报送贾琏、贾政、贾珍等人知道。

贾琏三人也不敢怠慢,忙命送殡的队伍原地驻扎,然后亲自往前迎去,以国礼拜见。

水溶并不拿大,含笑答礼之后,便从软轿中走出,与贾琏三人寒暄二句之后,便令长府官主祭代奠。

奠毕,水溶却并不着急起驾,反而对着贾琏扬眉一笑,叙起了闲话。

“上次与世兄一聚,小王深为世兄的雅见卓识所钦佩,可惜时机不合,只来得及粗粗一会。

回去之后,小王细思世兄对于世间万物、天地万法的独特见解,心中大受启发,几番想要再请世兄入我私邸,彼此煮茶论道,畅叙情怀。

然思及世兄家事繁杂,故未敢叨扰。”

水溶这话一说,贾政和贾珍都愣了愣。

以水溶的身份,哪怕与贾琏一见如故,也不必要将姿态摆的这么低吧。

况且上次水溶来吊唁贾赦,他们两个也是相陪的,虽然水溶是和贾琏说了些他们不大感兴趣的话题,但是也不至于就让他们两个如此亲近呀。

难道真的是他们老了,看不懂年轻人的世界了?

贾琏自己也有点意外,但是并不大在意。

他知道他确实和这个水溶只见过一次,或许是以前的他在贾府都属于半边缘人物,整日游手好闲。而水溶,年纪比他还小,也是在前两年才刚好继承的王位,所以此前他们没有见面的机会。

但在上次见面之前,肯定是互相有所耳闻的罢了。

至于水溶口中所说,他的雅见卓识,大概就是上次接待他的时候,闲谈之间偶然论及一些天文地理之类的话题。许是他不经意的说漏了几点他从后世带过来的“科学观点”,所以才会让水溶觉得耳目一新,有所斩获吧。

但是贾琏深知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这些未知未解事物的愚昧和无知,他可不认为自己抛出一点与众不同的观点,就能令水溶这般身居高位的人拜服!

水溶有此表现,也许主要还是因为他自身的谦虚,或者是看他是个有点能力的人,所以想要结交他。

就如他之前结交那顾家公子顾丹枫一般。到了他们这等地位的人,结交多半都是往下的,因为只有比自己地位低的人,才好收为己用。

于是,自认为看穿水溶套路的贾琏,心里不以为意,面上却还是配合的露出荣幸的神情,对水溶拜道:“王爷谬赞了,臣下才智中平,只有些粗鄙的见识,上次在王爷面前肆意妄言,已属于孟浪之举,深恐有污王爷尊耳。

故,臣下实当不得王爷如此赞誉。”

水溶听见贾琏不尊他上回的交代,仍旧一口一个臣下自称,便知道贾琏仍旧对他持有戒心。

他能够理解贾琏的这种谨慎,并且因此再高看贾琏几分。

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倒也并没有太在意,今日这样的场面,本来就不是交朋友的地方。

于是从怀中摸出一块晶莹剔透,绽射宝光的绿玉,一手托着,一边说道:

“上月匆匆一见,未得备一信物,以表你我初见之谊,深为憾事。今日我且将此物赠与世兄,还请万勿推辞。”

贾琏一听,心里下意识的一皱眉,心说,这情节,不是该对着贾宝玉才能触发的吗?

他又不喜欢玩男男这一套。

况且,他也不喜欢什么玉石玩器这一类的东西,每回得了,多半也是转手就送人或者转卖了。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