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恶心和恐惧,虽然她被吓了一跳,但她也预料过这种情况,撑起身,利落地将袄子脱下,回过头来冲他扯笑,含嗔带怨的:”那你可轻些。”

她闭上眼睛,世界黑暗了下来。细鞭起初落身上,是带着试探的,轻而疏,可是很快鞭子密而重了起来,时间仿若倒流,她九岁,生了病,老太监把她剥光了,整个人被他绑在床上,成一个“大”字,老太监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小怀恩生病了,那是因为邪祟入了体。小怀恩别怕,爷爷有办法帮你赶走它,把它赶走了,小怀恩的病就好了。”

于是凌人皮肉的鞭子落下,那时可不是什么软鞭,她幼小的身子经受不住开始颤抖,可落下的鞭子并未因她的颤抖而停,她混沌中睁开眼,看见那老太监脸涨的通红,像一头斗猛了的牛,脸上是扭曲又畅快的表情,形如鬼魅如痴如狂,鞭子愈发密而重,直将皮肉翻开,骨头都要裂开,直到她的身子开始不住地痉挛,老太监终于停了手,把脸色惨白的她搂进怀里,用粗糙的手掌温柔地抚摸她,拿干瘪的嘴唇吸吮她伤口处的血珠,他轻拍她的枯瘦的脊背,用很温和的声音哄道:“小怀恩别害怕,邪祟已经被爷爷赶跑啦!”

后来她发了高热,迷迷噔噔的,却死撑着一口气硬是挺了过来。

汗珠顺着打湿的碎发从额间流进眼睛里,有些蛰眼,她的睫毛颤了颤,混混沌沌间似有人把她揽进怀里:“怀恩,好了,结束了,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哎,我也不知怎的,越到后头竟魔怔了一般,手上的力道便不听了使唤……”

三喜的话语有些絮叨,像是真的染了些愧疚和亏欠,多了些小心翼翼和讨好,真神奇啊,他的怀恩才是个宝贝,他的身体从未这般舒畅过,他的心神从未这般愉悦过,原来男女欢-爱,不是只有水乳交融的媾-和,两具分离的身体也可以将欲-望发泄,他像是溺水之人,在水面之间挣扎沉浮,时而窒息,时而舒畅。

怀恩朦朦胧胧间应了一声,人像是被卡在回忆和现实间被反复拉扯着,一时不知身处何时何地,只哑着声儿张了口:“是啊,疼死了呢。”

意识渐渐回笼,她起身看着自己身上交错的红痕,虽然看着触目惊心,却没有多少残留的痛感,那不过是房中取乐的软鞭,三喜就是再失控也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她的理智找回,便拿起乔来,趁着三喜愧疚哄她,直咄咄逼人。压着三喜答应下一次私会要拖到七日后。

七日,足够了。怀恩捏紧了小小的拳头。她也不想这样被人糟践玩弄,只是她知道作为女人,若身体是她的城池,哪里是她决不能失守的城门。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块丑陋的木头插-进自己的身体。

怀恩套上袄子,三喜在一旁十分殷勤地给她拢头发,像个哈巴狗儿似的,怀恩趁机往他腿上踢了一脚,轻骂道:“滚开。”

三喜也不恼,仍旧笑嘻嘻的,拉过她的手来又揉又摸,“怀恩,我这儿还有桩事儿,你且帮帮我。”

怀恩顿住穿衣的动作,拿眼瞪他:“又是什么事儿!”

三喜凑到她耳边讲了,刚讲完就被怀恩在膝窝处踹了脚,“这种刀口舔血的事你让我去做!你个没良心的!”

三喜痛的跳脚,忙说几句讨好的话,却仍坚持要怀恩去做。

怀恩知道他这是打定了主意,只怕若自己不肯答应,他便要来硬的了,便抓紧机会在他胳膊上又捏又拧,半响才气咻咻地坐床沿上不说话了。

三喜往她跟前凑:“成不成呀,你倒是说句话。”

怀恩鼻子里哼气,

“我小命都攥你手上了,你便是要我下油锅,我不也得乖乖跳!”

三喜知她这是答应了,忙讨巧道:“这是什么话!你现在可是我的心尖尖儿。”

怀恩强打精神应付了他一会儿,之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后罩房。

雪花还在飘,地上结了一层薄冰又覆了一层雪面,走起来脚底打滑。怀恩迈着小步子小心翼翼地在其上走着。月光打下来,冰面儿晶莹莹的,细碎的雪花酥酥软软,倒像是一方吃不尽的冰酥酪。

怀恩脚下一个趔趄,一个屁股摔到了冰面上。鼻尖发酸,但她却没有哭,只是揉揉屁股站起身,那些很冰凉的记忆涌了上来。

一向待她冷淡的哥哥怎么突然舍得给自己买糖葫芦?真可笑呀,一串糖葫芦换她顶替入宫,做一个时时提着脑袋过活的小太监。

幼时她家中也算殷实,尚能供哥哥习字上学。因此即便爹娘偏爱哥哥,她也从未缺衣少食过,后来家乡遭了水灾,流离失所,举家往北逃难。盘缠用尽,吃不饱穿不暖,那时宫里缺内侍,便派使者出来采买。爹娘想赚这笔银子,又怜爱哥哥,不想断了香火,便把她打扮成个小子模样,卖给了宫中的使者,只想着先把银子赚到手,反正成日里搬迁流离,居无定所,才不怕那宫中使者找回算账,至于女儿,不过是个赔钱货的丫头,且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在净身房里她遇到了那个净身的老太监。她那时候真感激这个慈祥的老爷爷呀,不但替她遮掩过去,而且还把她留在身边,照顾她给她吃食,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他伪善的人皮揭下,露出青面獠牙的兽体和祸心。

她漫漫十五年的人生里,并没有多少温暖。而仅有的那么几次温暖,剥开之后,里头是发烂发臭的恶意。

这漫漫的长夜啊,何时才能挨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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