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看书很专注,上回他进房间跟她讲话都没能让她察觉。

这会,似乎还在走神,隐约还能听到那么一丝叹息。

贺宴辞掀开眼帘,出声,“遇到创作难题了?”

“诶,你醒了?”温阮从书中抬头,看他。

“嗯。”

“其实不算,已经解决了。”她只是在思考一些细节问题,符景百提供她的思路很好,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

“符景百给你讲的那些算解决了?”贺宴辞俯身靠近温阮,在她身边的边柜里抽了本书,搁在大长腿上慢悠悠地翻,“你把问题给我讲一遍,指不定解决了你的苦恼。”

温阮摇头,“不了,你还是研究你的医学问题吧。细节方面我再仔细琢磨琢磨。”

“你在告诉我,我不如符景百?”贺宴辞冷哼。

“......”啊这是什么理论?这两者有什么关联?他跟符老师都不是同一类人,不能混为一谈吧?

她没说贺宴辞不如符老师啊,术业有专攻而已,根本不能这样算的好吗?

贺宴辞面色淡然,修长的手指撑在眼下方,“你们之前讨论的那个问题,符景百的想法和意见我完全不赞同。”

“......”温阮扭头看他,“为什么?”

贺宴辞正了正身体,一双长腿重叠,双手交握,合上书递给温阮,“一个人连基本控制自己人性的自制力都没有,还需要浪费什么大量的文字来铺垫他的过去。据你前半部对他的侧写,当初他妻儿的离世,跟他有直接的关系,他反手将施暴者一家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报复回去,成为施暴者。

假设他就此罢手,或许能等到社会的惋惜和尊重。而他转身以惩罚恶人的名义,组织一批嗜.杀者,陆续作案,打着惩恶扬善的幌子无恶不作。

表面上听起来确实令人解恨,实际在挑衅社会治安和法律。以此推论,他过去的遭遇不能成为他任何犯.罪的理由,更不能成为被同情的对象,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有权利代替法律惩罚任何一个人,何况其中不乏误.杀。”

温阮原本抱一种玩笑的状态听听贺宴辞的想法,不料贺宴辞真正的揪出了她下半部分停笔的源头所在。

温阮一直知道,贺宴辞最大的理想是从医,尽管温阮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选择了从商,即便如此他公司也是从事医学技术研究方面的,原则上没太多差别。

他是一个敬畏生命的人。

她的剧本名字叫《误杀,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也是有这层意思!

她终于知道她苦苦不能完善人设的缘故,她内心是不赞同特写他过去的美好,在他打着冠冕堂皇为民除害的旗帜,做最残忍的事,等同失去人性,不需要用华丽的过去,粉饰一个犯.罪团伙。

“你在南方经常和符景百一起跑步?”贺宴辞突然问。

啊,这话题,插得也太快了点吧?

温阮应对不暇的接话,“也不经常,偶尔一起。”

贺宴辞似乎‘哦’了声,温阮没听清,不确定。

贺宴辞继续刚刚的话题,“网上常年流行的一句话,一个人在最绝望的时候,可以去医院走走。创作也是一样的道理,在灵感濒临枯竭时,除去有利的资料,实际案件和现场更能提供更好的帮助,有空带你去找找灵感,别太有压力。”

贺宴辞长指敲了敲温阮前面的小桌面,“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符景百说的你都记了笔记,我讲的,你不打算记?”

“......”温阮。

“嗯?”贺宴辞缀着鼻音,催她。

“我记,必须记!”温阮连连点头,打开手机记事本,认真记。

贺宴辞的一番话确实让她有重新塑造角色人设的想法。

她一一记录下,再抬头,贺宴辞单手撑头睡着了,温阮眸光不由地盯着贺宴辞看。

她不由感叹,贺宴辞的颜是真高,连睡觉都这么优雅,他五官比例很好,棱角分明,英挺的鼻梁勾勒侧脸完美的线条,怎么看都好看,唯有不足的是他的眉心紧蹙,睡觉都没能放松,眼下还有一团浅浅的乌青。

温阮想到昨晚他怎么休息,心底泛起了一丝不知名头的心疼。

邻近疗养院的主干道,温阮小声跟司机交代,“远叔,贺宴辞还在休息,你环绕疗养院转几圈吧。”

“好的,太太。”远叔轻声回。

贺宴辞没穿外套,一件深色衬衫和一条灰色的西裤,在实打实的冬天,显得有些单薄,车内暖气虽然很足,睡觉还是会冷,温阮担心贺宴辞会感冒,她压低声量问,“远叔,车上有毯子吗?”

远叔瞧了眼后视镜,贺宴辞在睡觉,他小声回话:“有的,不过在先生旁边的第二个边柜里。”不太好拿。

温阮轻悄悄地挪了挪身体,单膝跪在柔软的座位上,小身子趴在贺宴辞身上,她的身体躬起许多,怕吵醒贺宴辞,温阮屏住呼吸以这种别扭的姿势,她的手好不容易够着贺宴辞旁边的边柜开关把书,还要玩一次魔方解锁,哪怕几秒她就能破开关,她也嫌它碍事。

温阮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边柜,她被拦腰抱一把,直接跌坐在贺宴辞坚硬的腿上。

贺宴辞眼眸缓缓睁开,眸底是一潭看不透的深色,还有一丝丝血丝,他开口,是睡意浓重的鼻音,“别绕了,都几圈了。”

温阮惊心未定,气息不稳,瞪他,“你、你没睡啊,那你还装睡?”

“没装,只是没睡熟。”贺宴辞睡眠很轻,温阮吩咐远叔绕弯那会,他就醒了。只是看看他睡着了温阮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要做什么,哪知这个小东西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的,他哪里还绷得住,他啄了啄温阮的后颈,嗓音低哑的开口,“盯着我看了这么久,还满意么?”

“......”

贺宴辞独有的沉香木气息一丝一缕侵入温阮的鼻息,她身体似触电般颤了下,她不明白是因为他温润的薄唇落在了后颈造成的敏感,还是因为他暧昧色的话。

这一刻,她心脏怦怦怦跳得节奏很快。

她怎么有种前所未有的矫情感呢。

温阮和贺宴辞到疗养院,听闻温老爷子在后面的高尔夫球场打球,疗养院是温家私人产业,与其说是疗养院,还不如说是温老爷子私人领域。

温阮到后院的球场,远远就瞧见球场上的温老爷子。

温老爷子九十多岁的人了,军人的气魄尚存,一套白色的高尔夫球休闲服饰,衬托了他的挺拔,怎么瞧都不像是一个前不久做完脑部手术的久病之人。

温老爷子手里杵着一根球杆,手指远方,不知道和助手讲什么事,心情不错。

阳光很耀眼,景色很美。

温阮迈着小步子,往温老爷子那边走去。

贺宴辞不慢不紧地跟在温阮身后,手里拿着她的包和大衣。

温老爷子历尽岁月后逐渐枯竭的眼神在十分登对的新人身上落了落,“你俩新婚燕尔的不好好过二人世界,一天到晚的总往我这个老头子这里跑做什么?你们是这样,你们爹妈,贺老东西也是这样,搞得我都以为我已经病入膏肓快不行了。”

“爷爷,不许你瞎说,爷爷千岁万岁。”温阮听不得老爷子说这种话。

“那我还是你爷爷吗?那不成了老妖怪了。”

“爷爷是老妖怪,我就是小妖怪。”温阮挽住温老爷子撒娇,温老爷子笑声朗朗。

贺宴辞在温阮和温老爷子身后,不由淡笑。

温老爷子看向贺宴辞,“你来就算了,还让宴辞跟你一起跑来跑去。现在嫁人了,可不能任性,宴辞工作忙,你要学会多关心他。”

不等温阮答。

贺宴辞回道,“不算忙,最近会闲一段时间,好久没和爷爷一起打高尔夫了,这段时间我会常来打扰,爷爷可别嫌我烦。”

“别带你家那老东西过来,没球品。”温老爷子都是嫌弃,瞧见温阮裙子下露出的一小段白皙的小腿,指了指,“衣服衣服不好好穿,自己身体不知道爱惜,别以为医生说你不打紧,你就开始大意了。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然将来有你受的。”

温阮低眸一瞬,忍了忍情绪,再抬头笑容灿烂,“知道啦,您没说一千次,也有九百九十次了,只要您一直说我就不会忘。可我就说了一件事,你都能食言。”

“是吗?什么事我怎么都不记得了。”温老爷子故意道。贺宴辞在身旁好笑。

“您说呢?”温阮哼哼,“不记得算了。”

温老爷子瘦得只剩皮骨的脸不乏宠爱,“记得记得,答应过我们家小宝贝的事,我哪桩哪件不记得,不就去瑞士看初雪嘛。爷爷向来一言九鼎,从不失约。这样,明年第一场雪一定陪我家小宝贝看。”

温阮抿了抿唇,“嗯,一言为定。您要敢失约,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您。”

温老爷子略显疲惫的眸子在温阮脸上停了会,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瘦骨嶙峋的手,拍了拍温阮的手背,“阮阮,我跟宴辞有几句话说,你去帮爷爷煮一壶茶好不好?”

“有什么话不能当我面说吗?非要支开我。爷爷、爸妈你们都偏心贺宴辞。”温阮嘴上这么说,还是先离开。

贺宴辞和温老爷子没聊多久,半小时后温阮和贺宴辞被温老爷子催促的离开疗养院。

回家的路上,贺宴辞听了一个公司的电话。

温阮单手托脸,目光注视在车窗外,有些心不在焉。

贺宴辞潦草的结束电话,将人搂进怀里,脸贴在耳畔,唇含了含她软软的耳墩,“都不问问爷爷跟我讲什么了。”

温阮哼哼:“还用问吗?肯定没说我什么好话。”

贺宴辞轻笑,“这都被你知道了,太聪明了。爷爷夸你表面大家闺秀,漂亮可人。实际调皮捣蛋,多年玩性不减,又小气,爱记仇,还是个爱哭包,动不动就闷闷不乐,说不得,逗不得,让我多教训你。”

“......这是你对我的看法吧。爷爷才不会说让你多教训我,他舍不得。”她哪有这么的缺点,贺宴辞竟然一串串罗列出这么多。

温阮很不乐意。

贺宴辞下颌轻抬,叹声,“岂止是看法,是根深蒂固的记住了大小姐的脾性。爷爷是在变相向我输入家规啊。”

“......”

温阮低落的心情,被贺宴辞一句话破了防。

贺宴辞兜了兜温阮的脑袋,让她靠在他怀里,轻声安抚,“别担心,爷爷的状态很好,不会有事。”

温阮唇瓣紧抿,眼帘垂下,一双手紧紧卷起。

贺宴辞将温阮的两只小手兜在手掌心,手指勾进她卷起的手心,温柔地摊开她白皙柔软的手指,包裹在自己的掌心,“别伤了自己,不知道自己肌肤多嫩么。”手腕上套的白玉镯子上下多滑动几次都能出红印子,哪里经得起指甲剜。

温阮闷闷地没应声,小脑袋在贺宴辞肩头依赖的拱了拱,她的身子娇柔软绵,卷卷的睫毛一上一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剐蹭贺宴辞脖子,脖子上传来的酥酥麻麻的感觉缓慢流长的滚贴在了他的心尖儿上。

温阮此时很依赖贺宴辞,柔软的身子紧紧地贴他。

贺宴辞明白温阮心里的事,他眸色紧了紧,薄唇轻轻贴住温阮脸颊,满目心疼,揽在她腰身的手臂紧紧将她裹在怀里。

车缓缓地驶入新房别墅,李婶赶忙放下手上的活,上前迎接,开口问好的话,还没说出口,贺宴辞递了一个静音的眼神给李婶。

李婶抬头注意到贺宴辞怀里横抱了一个熟睡的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可以确定是太太。

李婶高兴地后退了一步,她早上还担心两人因为回门这事,闹不愉快,还好是她多想了。

贺宴辞抱着在怀里沉睡的温阮,直径往房内走去,突地顿步,深眸在院子里在树上拆小红灯笼的工人身上落了落,淡声说道,“李婶,这些都不要拆了,快过年了,瞧着喜庆。”

李婶默默应了一声。

贺宴辞又说:“家里墙面上剩余的喜字也别急着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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