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数月之久,去年秋季开始,我儿亦是。”渔夫见孩子被敲动骨骼,脸上露出十分不适的神色,因此将最后四字咬得极重。

“眼下,惠和坊中十八、洛水两岸数百浮尸,皆患异骨之症,你与你儿丝毫不惧此病?”武侯收回刀,瞪视渔夫,渔夫唯唯诺诺地一手护了孩子,向后微退两步。

“起初自是有些畏怯,异骨长出周身后,只得释然。”渔夫不自然地揪了揪斗篷的领子。

“此行至北城县衙,所为何事?”武侯同样后退两步,似要让开通路。

渔夫觉此人行为横蛮,但本心却好,认为信得过,何况此时通行竹牌在手,于是放下戒备,将在静仁坊家中发生的事尽数和盘托出。

渔夫本想言无不尽地把苦衷说出,或许武侯还能帮着想想办法,哪知还在期待,武侯又后退几步,对身边其他两人说到,“拿下!”

父子俩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膝盖背面的腘窝狠狠被人踹了一脚,迎着那名武侯的面跪在地上,渔童则被另一名武侯单手掐住脖颈。

“带走!见裴大理寺卿。”武侯一声令下,另外两人架起渔夫、渔童,押着往层层路障中走去。

渔夫没敢挣扎,只是抬眼悲切地望向那名武侯。

“此事勿要怪我,上头有命,凡身患异骨者多加留意,虽未言要捕,可你家所在静仁坊中,莫名遗失两具异骨尸首,多有蹊跷,何不将你带至上头面前,由他们亲自过问。”武侯领在前方,一段一段绕过迷宫般的尖刺路障。

渔童心中恐惧远甚于受到的惊吓,他起初只以为阿翁的意外身故,是年纪所致,但得知张家叔公同样亡故后,便自然地以为身上长满的异骨,终有一日也将让自己暴病而亡。

再看身边的阿爷,方才阿爷于武侯面前卑微的言语、行动净收眼底,心中默想切不可为阿爷再添别的忧心,只敢悄声默默啜泣,任由武侯将他带往别处。

与此同时,源氏姊弟再次随敬诚,与裴谈相见,相互间也未有太多言语。

敬诚将洛水境况密报于尚书省,得到答复之后,便在惠训坊、道术坊前临时搭起军帐,作为纵览南岸与对岸左掖门一处的据点。

期间,道德、道术两坊之中,有外地远道而来的道士次日需往城外翠峰山去,不知北向坊门之外是何状况,纷纷走至坊外。

敬诚等人因不希望他们见到洛水岸上的状况,由此军帐之外乱了好一阵。

源阳、源协准备万端,摩拳擦掌要往岸边去,也被道士们搅和,一时没能成行。

谁也没成想,性格怪异却稳重的裴谈在此时却情绪激动,他好佛法,被一群道士围住,显得很不自在,言语之中多有不妥当之处,激怒了其中几位。

源阳以女子身份,还被敬诚强行拉入劝和的过程中,本就混乱之外,平添许多戏谑。

终在一番好言相劝后,道士们心绪平和下来,但坚持要在军帐附近席地诵经——主要是为了逼迫敬诚、裴谈,早将他们放出东都城内。

眼看就要进行一番新的拉扯,三名武侯押着渔夫、渔童从东向走来。

裴谈见状,不等五人过来,自己走上前去。源协眼尖,一眼就看到被押着的两人身上异骨,便拽了家姊一把,也往那边走去。

“因何押送此二人于帐前?!早先如何同你们说的,凡生异骨者,多加留意,带来此处,是觉今日一早还不够人见水上异状?”裴谈将对道士们的不满尽数发泄在武侯身上,终在眼神落于渔童的泪眼和身上异骨时,才缓和一二。

武侯禀明将两人带至帐前的原因,便转身疾步离开了。

渔夫腿一软,正要跪下,却听得眼前这位一脸贵相之人对身边的兵士说,“取两张胡床,给二人落坐。”

源阳见渔童年纪,更是拿过绢子欲替他擦泪,却被误会要以手击打他,连连躲开。

这一躲不要紧,只见渔童绕至父亲身边,恰能看见那群道士,忽然手举至半空,“靛色袍子……昨晚在我家的,正是这样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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