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事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我好不容易将甘来哄睡,自己却已经毫无困意。
一分一秒的挨到天明,便起身穿好衣裳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往楼下去寻段冥。推开房门,却见他穿戴整齐坐在桌前,正用一块麻布小心的擦拭着侓慛剑碧幽幽的剑刃。
“没睡吗?”
“嗯…你一定也睡得不好吧?”
我点了点头,走进房中坐到段冥身边,略微出神的看了看不远处一盆烧得只剩白灰的炭火,随即转头对段冥道:“经昨夜这么一闹,楼里对你我和甘来的关系愈发传得不堪入耳。为求万全,等甘来过会儿睡醒了,咱们便尽快把他送回去吧。”
段冥手上停住了动作,一时半张着嘴巴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我的神色冷淡而疲惫,到底还是将万千言语化作一声轻叹,黯淡着神色点了点头。
“还有,等再过些日子,同花姨和温召好好道过别,我便想离开刈州一路南下。尾教那头若再无传召,今后便依旧还是你顶替我来坐那罡风旗旗主的位子吧。”
“什么——”段冥愕然,“好端端的,怎么就要离开了呢?”
“去找我的朋友们。”我简短答道,“我曾与你说过的。”
“那…即便如此,你也可以带上我随你一起啊!”段冥掩饰着眼神中藏不住的慌乱,“我好歹还不算太无用,素来也是在江湖上行走惯了的,多个人帮着也多份力量啊!”
“不用,”我略略摇头道,“全赖你教的功夫,如今我也能够独当一面,足以保护自己了。”
“便是你的功夫找回了大半,江湖何等险恶,许多事不懂也是不成的啊!”段冥急道,“若是换作以前的你我自是无话可说,如今你记忆全失,却叫我如何放心你孤身在外漂泊呢?”
“没关系,我会从此收敛脾气,不再与人摩擦。”我仍旧是冷漠疏远的语气,“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就先带着訇襄剑回陵光山复命,把石蟒骨留给我,若遇不测,我还可以及时传召罡风旗的死士帮忙。”
“你连訇襄剑也不想带了——这怎么成,归萤,我觉得你还是想清楚再——”
“——我不要再想了!”我极力压抑着难过,声音却仍旧不受控制的陡然扬了起来,“段冥,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是失去了记忆的温灵,我是连归萤!我不是你的旗主,我只想早日找到我那些不知生死的朋友!我承认这些天和你在一处我很开心,开心到足以忘掉我所有的忧虑。可是你根本想象不到在每一个我们无忧无虑度过的日子里我的朋友们会经历着怎样的水深火热!我真的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的把自己和温灵的生命杂糅在一起过下去了,我若是她,你们师徒两个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可是你瞧,如今我们不过相识短短月余,一起练武一起抚养甘来,她们便已经把我们编排的不知道多难听了!”
“是楼里的那些闲话吗?”段冥难过而无措的望着我急道,“若是因着这个缘故,你放心——我可以在一日之内消除掉桃销楼里所有你不喜欢听的话。姬萨容…你是怨她使手段让你在那些女孩面前难堪了是吗?你让我去,让我去同她说,我保证让她往后再也不敢对你不敬!若还不解恨,你就吩咐一句,我也可以马上去帮你杀了她——”
“段冥!”我一声惊叫,从凳子上一跃而起,“你在说什么,你还想为了我去杀人不成!你知不知道离开侯府那天我捅死了宵遥以后心里有多害怕!可最让我绝望的不是我杀了他,而是看着手上沾满了他的血我的身体还是那样冷静,午夜梦回,我甚至连他的脸都不曾梦见过一次!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这根本不是我自己的身体!我不会杀人,更不会在杀了人之后那样心安理得!你的温灵或许是尾教最出色的杀手,可是我不是,我不想再跟你回去过她腥风血雨的人生,我只想和我的朋友回家,回到属于我自己平凡的生活,你到底明不明白!”
“归萤…对不起,你别生气,也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没有想让你继续像以前一样杀人…我知道你不一样了,你不是她了。可我对你好不单单是因为她的缘故,是你…是你本身……我也没想到她们会因为我这样污损你的清白。我的本意不是杀人,我只是想让你不要这么生气,归萤……”
我看着段冥不知不觉间红着脸站起身来,口里支支吾吾不断唤着我的名字。绿光一闪,侓慛剑被无意撂开,叮呤清脆一声落在了桌案上。
“你去哪了?”我听见自己喉间传来冰冷嘶哑的声音,眼睛不由自主的再度瞟向一旁已然熄灭的炭盆,“昨天夜里你不在房间里对不对?你到哪里去了?”
段冥一怔,显是并未料到我会突然问出这样一句。
他沉沉垂下头去,面色由红渐渐褪成诡异不祥的青色。良久,他才艰难的抬起似是千万斤重的头,一双晶亮的大眼睛满含愧色的望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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