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才是我们的关系。
便是我一心想从温灵的人生抽离出来,可这现实吗?如果我真的只是我自己,那么在侯府时又如何得温召犯险相助,如今在这桃销楼中,花姨又凭什么对我这般周到关爱?
而我,为什么唯独对段冥,这个唯一身为温灵旧人却接受了连归萤的人说出那样的话呢?
“原来是你的下属…那便好了,不是…不是那种便好了。”花姨长舒一口气,略微尴尬的为自己周全道,“只要是真的清白,便是旁人再诋毁诬陷咱们也是不怕的了。”
“既然真的清白,又凭什么给她们这般诋毁诬陷?”我咬着牙恨恨道,“花姨,昨夜之事明摆着是姬萨容处心积虑利用她的恩客和楼里的倌人对付我。若非你及时赶到,往后便是段冥当真再不与我相见,我又如何能再在桃销楼中立足!”
“好灵儿,且先消消气吧。昨夜之事的确蹊跷,我也着人连夜查过,如今已然有了头绪了。”
花姨一壁抚着我的背脊一壁好言相劝道,“是福临。他今日天一亮便来跪着向我回过,当日姬萨容与那四人相约夜里幽聚,是他一早代他家姑娘告诉那些男人幽聚的房间,却不料将东厢末间错传成了西厢末间,这才酿成昨夜这样大的祸事。”
“一派胡言!”我怒道,“她们主仆俩打量我们是傻子吗?且不说昨夜我真真切切听到那些嫖客说过房间的位置就是姬萨容亲口告知,便是如今再得不到他们的证词,若说姬萨容真是无心说错了话,实在未免过于荒谬!”
“灵儿,此事的确是还没有查到底,可却实在也不能再查下去了啊…”花姨对我为难道,“如果真的查到是她主使,届时事情闹得难堪,实在是对谁都没有什么好处。姨也不怕同你说句真心话,如今这桃销楼的姑娘们是一茬不如一茬,便是多年的老主顾,都是男人谁又不想着换些新鲜口味呢。自打萨容来了以后,咱们的生意眼见着是起来了不少。我若一时处置了她…她的那些恩客们还不知会生出多少事来。可是如今她的的确确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姨也已经明言警告过,并且剥去了她在后楼接客的特权了。如此一来,往后她为花姨做生意都是出局,便再不会在你跟前现眼,也不会再打扰你的日常作息了,你看,姨这样安排,可还和你心意吗?”
我哑口无言,心中缓缓泛起丝丝惭愧。
的确,我是花姨最宝贝的侄女,姬萨容此番论来是得不到半点好处的。可是我一心同她争出个高低胜负,却也浑然忘记了花姨的桃销楼也仰赖着这位炙手可热的新倌人保住刈州第一楼的名头。
这中间的利益关系如此明显,我若再因着自己这点得失苦苦抓着不放,又是否过于自私了呢?
“花姨……”
“——好,你若仍不解气,姨便大不了为你做了那个小娼妇!谅她本事再大,说到底也不过是我花绛棠手下一个毛还没齐的雏伎而已,还不是叫她如何便要如何罢了。”花姨狠狠道,“只是灵儿,你可否容姨再留她几日…眼见着今年的花魁过些日子便能到了,咱们好歹留那姬萨容再为桃销楼撑些时日。只要花魁一到,姨即刻便将那小娼妇交给你任你处置,可好!”
话已至此,我哪里还能再纠缠不放,只得告诉花姨我并未生太大的气,原也不至于需要她为我出手料理,并诚恳谢过她那道命姬萨容往后出局接客的指令。
如此絮絮良久,花姨似乎才真的相信自己的宝贝灵儿是真的没有动气,竟还对我的“明理大度”连连感谢起来。看着她那张一贯娇妍明丽不可一世的脸上的神色对我是那般的迁就讨好,我的心里不免便又是一阵酸楚的愧疚难受。
回到房中,甘来依旧是那般垂头丧气的不肯言语。
二人默默直至黄昏,才被一阵局促的扣门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甘来起身开门,却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我向门口望去,发现今日送晚膳的并非楼里的小厮丫头,竟是福临捧着一方木盘,一脸谄媚的领着下首十数人躬身进了房间。
我起身行至外厅,将战栗不已的甘来护在身后。
福临见我只是坐在凳上冷冷不语,便吩咐众人依次把菜肴摆在桌上,待众人退下,他才向后让出一步,郑重其事的向我施了一礼。
“你做什么?”
“连姑娘,小的知道您如今一定不想见到小的。只是今日小的实在是奉了容姐儿之命,特地来向您赔罪的。我们家容姐儿今日受了妈妈好一通申饬,连一贯在房中接客的特权都没能留下。她如今也是深感愧悔,是真的认识到了之前的不是。这不,前几日有外头官爷出使东倭国,给姐儿带了些那边的顶珍奇的特产,叫做河豚白子。”
福临脸上挤出一个满是褶皱的奉承假笑,指着由他亲自摆在桌上正中间的一笼蒸屉道,“听闻此物补脾利湿,最是强身健体的大补极品。容姐儿此番一心认错求和,便是再珍奇稀有的宝贝也舍得,通共就得了这些,便悉数命膳房精心烹制,又忙不迭叫小的亲自给您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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