刈州城东市?寰亲王府

雄鸡初啼,朝露未晞,黎明时分的寰亲王府尚笼在一片稀薄的晨雾之中,似是犹未从昨夜酣甜的睡梦中醒来。静谧的府院深处,却见一间极清雅阔气的书房已然双门大敞,因着朝阳尚未升起,房中仍点着昨夜余留的盏盏烛火。放眼远眺,却见一室通透,内室未设屏风,几可全见那头高大的黄楠书架上色彩纷繁却摆放齐整的卷卷书册。这一大间屋子里除冬日必须的暖炉孤零零立在正厅,连一个香炉,一款盆景也不见,竟是清净爽落至极,别无半件杂物。而这书房的主人此刻便正自从案前坐起,缓缓移步至身后书架前,望着眼前昏暗烛光下的书卷,一时立在原地,径自怔怔出神。却见他负手而立,身量虽不过六尺有余,然则气韵清冽,下巴削瘦,颧骨微突,棱角极是分明,此刻一袭品月色江绸缀绣卍字不到头袄袍上杂绣的银线映着烛火泛起紫光潋滟,便如他这书房一般简素无华,却愈发显出隐隐贵气。外间脚步轻响,他右耳微动,转首望去。却见来人步履如风,虽是男子,却有几分轻盈灵逸的蹁跹美态。转眼行至眼前,那人便拱手立住,嘴角微微扬起一个令人望之神往痴醉的弧度,朗声唤道——

“三哥。”

“来了。”宫帷微微点头,移步坐回书案前道,“说好卯时一刻来的,你鲜少迟到,可是路上遇着什么事耽搁了?”

“哪里有什么事,原是进了三哥寰亲王府的门先去柴房看了一眼那个丫头,确认没出什么乱子才过来的。”宫幄爽朗一笑,自己寻了椅子坐下道,“人在三哥这里,论来也不会有什么,只是弟弟胆小,非得亲自看过了才能放心。”

“你懂得谨慎自是好的,如今我在朝中势起,便有数不清的人涌进我这寰亲王府,说什么愿意献计献策,甘效犬马,哼……”宫帷语带嘲意,转首又望着宫幄诚笃道,“便是他们说出花儿来,在这世上除你以外,我也是一个都不会听信的。”

“自然,咱们掀起这么大的风浪,甚至不惜扣押了裴氏做饵,不就是为了一举揪出你府里乃至整个刈州城中心怀不轨之人吗?”宫幄拱手谢过,脸上愈发笑得悠闲,“此番若能成事,不光能够稳固三哥在朝中的地位,说不准还能借机夺得统领禁卫军之权。如此良机,弟弟自当为三哥留心。”

“蠡侯那个顽固不化的老东西,我原也不屑对他下手,只是这些年来咱们费尽心思想要扳倒老大,他屡屡不顾自身性命的在父皇跟前为那个草包开脱,着实碍事得紧。”宫帷咬牙恨道,“禁卫军只在一则,在朝中极力煽动父皇立嫡立长,才是我容不下他的缘由所在。”

“如今消息已然放了出去,届时引蛇出洞,截囚的人一旦出手,便会有人趁乱挥刀伤我。”宫幄面上虽仍是那副悠闲神态,眼中却已映出藏不住的幽幽火光,“只消轻轻一刀,便可引得父皇雷霆震怒,禁卫军救护不力证据确凿,蠡侯这个大统领,自然也免不得要受牵连。”

“话是如此,只是要四弟你以身犯险,三哥这心里也实在是过意不去…”宫帷似有为难道,“其实是谁受伤都不要紧,只要是位皇子,相信就能够达到令父皇重视此事的目的,再让那些大臣们多做些文章,便不愁夺不来统领禁卫军之权……哎——说到底,若是老五在就好了,自也不必你来受这一场现世罪!”

“那小子还没回宫?”宫幄忍俊不禁,“父皇不是一早叫大哥去找了吗?”

“要不怎么说宫帱是个草包,朝政上事事不通也便罢了,叫他寻个小孩子都寻不见,没得丢了咱们皇家的脸面。”宫帷不屑道,“也是老五那小子狡黠,素日被瀛妃娘娘纵出一身的毛病。眼看明年也该加冠了,行事还是这么个顽劣孩童的做派,当真不成体统!”

“五弟便是再顽劣,横竖是大哥这个做长兄的教引不当的缘故,三哥你又何必操这份闲心。”宫幄一壁给自己倒了盏茶一壁笑道,“这次那小子是在他们太子府逃出去的,父皇也只申饬了大哥,叫他自己出府兵暗中寻人。也难怪他们投契,当真是一对纵情恣意的憨兄傻弟,像三哥你这样的啊,便也少不得替他们在朝堂社稷上为父皇多多分忧了。”

“偏你看得明白…”宫帷敛下喜色,再度换上一副沉肃面容,“不过也不能让那小子一直在外面鬼混。距离处决尚有些时日,咱们最好能在这几天里找到他。一则老大无能,与其让老五在外头玩腻了自己回宫,倒不如咱们在父皇面前露这个脸;二则那小子没心眼好哄骗,届时若能引了他去刑场,便也能免了你一场皮肉苦楚。”

“还是三哥心疼我,”宫幄笑得暖意融融,“既如此,弟弟便也叫我府里下人出城细细搜寻,争取尽快将五弟给三哥带回寰亲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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