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这大婚之日会如此累人。

我以自己出身贫贱,宴请娘家恐惹皇上不悦为由,省去了婚前哭嫁,婚后归宁等种种繁礼。而皇上又从始至终未曾出面,所以这婚礼便省去了许多礼数,显得格外简单。然而一天下来,我同宫帱接受各官拜贺,顶着凤冠端着姿态,笑也笑得僵了。

宫帷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倒是宫幄和和气气,拉着宫帱痛饮数杯,说了许多吉利话。

而这宴中,我便没有始终看见宫幡一面。

好不容易入了夜,我见宫帱已然喝得烂醉,便赶紧拉过关雎蒹葭,往院里走去。

“姑娘…”路经潜蛟泉的时候,关雎突然轻声对我道,“奴婢差点忙得忘了…太子吩咐过,让您先行汤泉沐浴,再回房中等他……”

我看着身旁灯火通明的潜蛟泉上冒出的一串串气泡,没由来的便是一阵反胃。

“太子殿下真是风雅。”

我再不多说,原地便自己解去了外衫。

“姑娘…”

关雎想说什么,蒹葭及时的拉住了她的衣袖,无声的摇了摇头。

“姑娘,还是让奴婢伺候您——”

凤冠被我一把扔下,落在泉边的石头上发出铮铮的声响,打断了蒹葭小心试探的声音。我浑不在意,仍旧机械而粗鲁的,将那些精美的华服一件件从自己的身上脱下,直到剩下最后一件小衣。

潜蛟泉地气湿暖异常,我的身上并未觉出寒冷。然而心里却像是有着什么在渐渐死去,一分分无力的失去着温度。

“那姑娘…奴婢们先回去为您取衣服。”

蒹葭一件件将地上凌乱的红色嫁衣捡起,见我仍自冷冷缄默不语,便将衣服推到关雎怀中,从一旁的石桌上取过一壶玫瑰甜酒和一只琉璃杯放在泉边,最后叹了口气,拉着关雎离开了。

我心中感激蒹葭的体贴和理解,然而直至她和关雎的身影消失在绿墙之外,我也没有说出一句感谢的话。

心中积蓄已久的懊丧夹杂着愧悔和愤怒喷薄而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莫名的爆发出这么难以抵抗的负面情绪,然而此刻的自己已经冲破了理性的约束,我闭上双眼,纵身跳入了潜蛟泉中。

泉水是温热的。跳进来的一瞬间,世界顿时安静了许多。比丝绸小衣还要柔滑的水抚摸着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当波浪止息,就连翻涌的水声也一点点消退下去。我抱起膝盖,任由四面八方的泉水将我几乎所有的感官淹没,只剩下悦耳的气泡浮上水面爆开的声音,一串串噗噗不停。

浮出水面,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冬夜的空气是特殊的清新味道,混杂着周围绿墙植物的香味和泉水淡淡的硫磺气息,平白便有一种抚慰心灵的魔力。

我静静感受着所有负面情绪渐渐消散的释压感,直到灰蒙蒙的阴抑尽数散去,脑海中浮现出他仿佛散发着金色光芒一般的身影。

宫幡。

他的名字,就是我最深处的心事吧。

真的想不起来,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在我心里留在了这个影,藏在所有的情绪背后,喜怒哀乐都是他的保护色,无论如何努力,如何刻意,都是那般的挥之不去。反而在下一次无意间想起时,牵扯出更深刻的憧憬或是惆怅。

宫幡,今夜的你,很难过吧。

你一定很难过,我知道。

因为我也很难过。

我斟了满满一杯红宝石般的玫瑰酒一饮而尽。丝滑的酒顺着咽喉流进胃腹,似乎在流经心脏的时候,也留下了一分珍贵的甜蜜。

眼前浮现出那日狱中他的笑容。那一日,他倚着牢墙,伸手向我推着那朵简陋的稻草花,笑得像融化冰雪的阳光。

毫不刺眼的明媚,令人忘忧的温暖。

心中忽地一紧,我猛然回头望向适才脱下衣服的地面——宫幡的小花,我一直小心收在胸口的稻草花,一定是适才脱衣服的时候掉出去了。

“在找东西吗?”

那声音冷得像冰,是我埋在不愿想起的记忆深处的噩梦。

我扭头望向另一个方向,果然看见一双熟悉的红色靴子。下意识的从泉中站起身来,当日在链月湖边狙杀我的红衣女子已经幽幽行至泉边,将宫幡的稻草花扔在了泉边。她的脸上仍旧覆着面纱,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映着碧幽幽的泉水愈发显得杀机毕露。

“你怎么会…”

“放心,我今天不是来杀你的。”

暖暖的空气似乎霎时变得寒冷,我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我的经过上次的死里逃生,我对这个女人已经有了生理上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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