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召的禁卫军是在惊蛰当日班师回朝的。

其时刈州已经下过第一场春雨,百姓陆续开始春耕。各家一片蓬勃春意,又逢离寒大捷,蠡府禁卫军凯旋而归,自然全城一片欢欣,争相观礼,迎接军队的长龙从长宁街直排到了城外。

为了避嫌,我并未出太子府相迎。然而头午宫中便下了召令,皇上会在元武殿为温召接风,并于庆顼殿大设洗尘宴。身为蠡侯义女,我自然是要出席的。

“温氏乃前朝国之大姓,刈州城的初国亲贵几乎家家姓温。”蒹葭笑道,“皇上如此赏识温将军,可见爱才了。”

“你知道什么,这位温将军一早就随着三皇子建过奇功,人也是长得高大威猛,一表人才。”关雎打趣道,“此番皇上设宴,还不知有多少位大人为自家小姐相看呢!”

我并无心听两个女孩逗趣。记得侯爷在蠡府时曾与我说,皇上对温召其实还是有忌惮的。此番若非侯爷之前匆忙回京,由他带兵凯旋,想必皇上也是不会愿意这样风光的为他设宴洗尘的。

这个春天安静得令人不习惯。宫幄留在宫中照顾皇上,宫帷便似乎少了臂膀,再没有对宫幡和我动手;后宫密不透风,瀛妃在黎贵妃手下过得是否安生我也不得而知;

侯爷虽然回京却鲜有空闲,每日都要下到位于衷宫后身那个讳莫如深的鬼狱审讯宫帱;

萨容翻遍了整个刈州,仍自苦苦追寻白晓寒的下落;曲奚回到陵光山后便再无音讯,也不知她有否见到教主;

而段冥从离寒回来以后,也没有再来太子府寻我。只安安静静的待在桃销楼,我若不去,便也见不到面。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停住了原本急促的脚步,只有宫中传来皇上因着时节变化,原本就不大好的症候随着缠缠绵绵,反复不休。

转眼已过午时,我穿戴整齐,便带着关雎和蒹葭入了宫。来到庆顼殿,因着我已不是尊贵的太子妃,我的座次也随着身份落到了末席的官眷命妇之中。然而这并不是我所在意的,遥遥向首席望去,看到了思念已久的宫幡,我的心里才微微敞亮了些许。

而在温召跟在皇上身后进入庆顼殿时,我适才放松下来的心便再度紧绷起来。

只见皇上径自走到殿前坐下,而温召则走到侯爷身后的空席前。百官便齐声道:“恭迎皇上!恭迎温将军凯旋归朝!”

一直被侯爷雪藏在蠡府禁卫军大营的温召何曾见过如此场面,局促的躬身回礼道:“末将惶恐,谢过诸公!”

皇上向温召摆了摆手,这些天的病气似乎也被喜悦洗去了大半:“温将军年轻有为,不光兵带得好,人也是一表人才,谦逊有礼。可见是蠡侯素日教导有心了。”

侯爷示意温召坐回席间,转首向皇上温和笑道:“召儿是个懂规矩的,不敢受百官拜贺。至于带兵,原也是刈州的粮草供应及时,禁卫军军心振奋,所以才能战胜敌军,召儿又哪里敢居功呢。”

“论说粮草之事,朕还未好生谢过蠡侯。若非幡儿一行…”皇上说到这里,便不由想到了宫帱,脸色也微微有些难看,“——朝廷自不会白吃蠡府的饷。何全,传旨下去,开国库取一百石精粮,另包黄金万两,绸缎锦绣十箱,珠玉珍宝十箱,送去蠡府!”

侯爷和温召听罢,连忙起身跪谢。我瞧着皇上只与侯爷笑语闲闲,并未往我这边看过一眼,便同众臣共同饮酒享宴不提。

转眼已是月上枝头时分,春天的白日越发长了。众臣时而感念年初瘟疫,时而伤怀太子入狱,时而欣慰离寒大捷…纷纷喝的醉了,便如当初万寿节盛宴,极是畅快。

我看见首席的温召起身,向皇上禀了一句“更衣”,便向侧殿走去。而迷蒙之间,我竟看到他朝着我的方向望了一眼。

我当即会意,看着大家都在三三两两的畅谈欢饮,便回头对关雎和蒹葭低声道:“我要出去一趟,老规矩。”

两个女孩交换了个好奇的眼神,却也不便多问,便应了下来。跟关雎溜出殿门后,我们便悄声绕到了殿后,炎陵殿前的广场。

“——灵儿?”

我听见黑暗中发出一声铠甲相碰的声音,回头果然看见温召在墙根的暗处向我召着手,便向关雎低声道:“你在这里帮我守着,有人马上叫我。”

关雎点了点头,我便蹑手蹑脚向温召走去。温召似乎极是着急,一把将我拉到了他的身边。

“哥,你回来了!我——”

“——你还知道你是我妹妹!”温召压得极低的声音蕴着恼怒,“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有些困惑:“什么怎么回事?”

“这也怪我,当初侯爷要收你做义女我就该拦着的…可是你怎么也真的把自己当成朝廷的人,又是治瘟疫又是救五皇子,今日还上到皇帝宴请百官的宴席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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