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一间宅院,屋瓦檐前灯笼散发出氤氲红光,有人循着萤萤光亮而行,踏入豁亮。
灯火通明的书房,来人一身黑袍将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兜帽下的面孔瘢痕纵横。
举首则面目全非,又骇极。
只怕任谁也辨认不出,这位正是五年前南夷一役,战死沙场的前军副将
——韩钊。
他坐在光照的阴影处,把玩着一柄锋利无比的醢刑刀,不无遗憾地说,
“没趣,狗贼阴养的爪牙经不起折腾。”
谢显长身立在鸟兽翘头案前,铺开的宣纸上已勾勒出一副山水画的大体轮廓。
他垂眸敛目,专注渲染着细节线条。
并未回应他。
对此韩钊也不甚在意,似习惯了与他对话的节奏,尤自饶有兴致地耍弄着醢刑刀。
灵活飞转的刀刃在指腹拉出一道口子,血珠子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血的味道似乎激发了深藏的兽性。
他举起流血的手指端详片刻,放到舌尖狠狠嘬了一口,裂开嘴露出一个餍足又变态的表情。
配上他那副可怖尊容,画面真是说不出的惊悚。
描绘出最后一笔,谢显退后两步,观摩一阵似不太满意,抓起画纸揉作一团扔到一旁之后,这才掀起眼皮看了韩钊一眼,
“怎么个死法?”
韩钊像是失去痛感的疯子,来回搓着撕裂开的指腹,回答道,
“同以往一样,受不住刑,眼看就要撬开嘴,突然瞳孔放大,痉挛流涎而亡。”
五年期间,陆陆续续抓获了数名跟官银失窃一案相关的可疑之人,关押审讯,却总在即将招供的关键时刻死得莫名其妙。
诡异得很。
剖尸也没查到毒素和蛊虫一类,就像是中了某种神秘的诅咒。
以至于最重要的那条线索停滞不前,难以突破。
谢显重新铺开一张画纸,
“蟊贼如阴沟里昼伏夜出的鼠虫,揪出来不易,不要为着满足你那点隐秘癖好就没轻没重。”
囚徒死法确有古怪,但也有挨不住酷刑先一步一命呜呼了的。
韩钊不停用齿尖去啃咬那根伤指,语调含糊不清道,
“都是些硬骨头,不下狠手哪里撬得开嘴。”
这些年他人不人鬼不鬼活在黑暗里,已然从骁勇善战的将士变成了手段酷烈的审讯好手。
见血使他兴奋,一兴奋就难免失了轻重。
谢显抬头瞥一眼被他啃得血肉模糊的手指,略略沉下脸,
“我想若外祖父还在,定然不愿看到你失了常性。”
“韩钊,韩副将!终有一日你要回到战场,那里才是你最终的归属。你是英勇无畏的战士而不是不知节制的屠夫野兽。”
韩钊愣愣怔住,冷寂阴鸷的眼,情绪翻涌。
简短一席话,
并不高亢,
并不凌厉,
却蕴含直击心灵的力量。
心头那股盘踞数年的意难平,竟渐渐消弭下去,重被一种名为热血的东西取代。
这些年他放任戾气野蛮滋长,心态日渐扭曲以虐人虐己为乐,
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那个曾让他引以为傲的身份。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是战士啊!
曾以此身破万军,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沙场战士啊!
他有些狼狈地低下头,嗓音干哑:“末将惭愧,末将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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