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童蒙让他去田间多看多思,可孙传庭心中对阉党并无好感,故而话虽听了,却没有去做的动力。

然而武之望为关中鸿儒,西北名医,他讲的道理,孙传庭不可能不听从。

可这番道理,怎么能和阉党一样呢?

难不成阉党之中,也有明事理、能办事的人吗?

虽没有加入东林党,

可作为生于嘉靖朝之后的文人士大夫,脑子里难免被打上“党争”的思想钢印。

凡非我党者,皆是国贼!

孙传庭一听到阉党、阉人,也是难免厌恶的。

武之望看他一脸不敢置信,只是和蔼笑道,“老夫在西安,不止收到了陛下的旨意,也收到了陛下的亲笔书信。”

“信中陛下提到过,朝中情况复杂,但为天子,凡事要就事论事而行,不然因党处置,难免失于公理,也不利于朝局。”

“老夫觉得甚是有道理。”

“这就事论事,便如同行医用药,是要对症而下的。开方治病,只要对了症,那即便是毒如附子砒霜,也能为救人性命之良药。”

“若是药不对症,那即便是人参灵芝,也能要了患者性命!”

“我辈医人医国,总不能因为看不惯某人某症某药,就将其拒之门外,不行诊治吧?”

武之望说完,看着孙传庭露出沉思之色,只是起身轻回,找到方正化和韩一良他们说道,“天使来陕西,是为了救这秦地百姓,他人口舌,不必计较。”

“老夫虽然年迈,却也有报国之心,若秦地事物不成,境况生变,老夫即便自刎,也绝不负朝廷!”

“还请二位但以公心行公事,好生把这甘薯种下去!”

韩一良连连应道,“下官也是陕西人,若能为家乡谋福,又何惜此身?”

方正化则是挺胸抬头,“老巡抚不必多虑,某只是肉身挨了一刀,而不是良心挨了一刀。”

“哪怕不为百姓,为了皇爷,某也会尽心尽力!”

……

于是,

在武之望的调和下,负责甘薯种植,并传达天子爱民之心的三方人马,勉强达成了合作。

其中孙传庭在切实下乡,看见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时,心中颇有感悟,私底下甚至一度后悔,自己闲住在家时,为何不多出门看看。

孙传庭一直自诩关心国事,朝廷邸报不来,他还要着人去打听,结果秦晋之地境况类似,他却是少有了解过。

他家中的那些名贵花草,价值不知多少银子,却填不饱一个饥民的肚子。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

孙传庭请老巡抚武之望为中介,邀来方正化,向其赔罪。

推广甘薯这段时间以来,若没有方正化带着人踏踏实实传达了天子免税的政令,却靠着内官身份,斥退多不少打着朝廷旗号,胡乱收税加征的昏庸官吏,孙传庭和韩一良落实工作,还要艰难些许。

而为开垦农田而争夺水源时,也是方正化去了王府之中,半强迫着让当地的藩王宗亲,不高不兴的来了庄园,放了水渠,将私占的水源分享给外头的贱民。

只是这样一来,

方正化这个宦官的名声便不行了。

对藩王官吏来说,方正化如此行事,不还是“仗势欺人”吗?

跟以前那些太监,差不到哪儿去!

只是如此“横行霸道”,本就是天子内官的特权,让正常官员来做,要顾忌着名声风评,对方的官员也有对抗的底气——

都是士林中人,

你要对我太过分,以后还想在圈子里混吗?

“像我这样的刑余之人,名声本来就不好,如今为皇爷做事,再招人骂两句,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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