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许多县城一样,四正县的人,也喜欢按成分不同扎堆居住。其中,城南,居住者大多是平民百姓,之前闹鬼的双井坊,也在其中。

如此地域,房屋自然大多低矮简陋,可在泗水街上,却也有一座大宅子,显得颇为突兀。

大宅共有三进院落,之前府门口挂着的是“张府”的牌匾,近日却换成了“黄府”。

此刻,这座新黄府的内进厢房中,陈苍正坐在一张桌案前,手中正把玩着一样东西,思绪却是回到了几日前……

那天晚上,青奴最终还是没有落下那把菜刀。

不知道是因为她和黄狗儿一样善良愚蠢,还是因为陈苍占据的是黄狗儿的身体——黄狗儿死了,但是躯体还在,那也许是她在这个人世间唯一的念想了,这大概是她最终没落刀的原因。

虽然没杀陈苍,但是她似乎也不想和陈苍同居一室,那天晚上竟然一直坐在外面。等到她又再昏迷过去之后,陈苍才将她抱回了床上。

接下来的两日,陈苍发现,青奴竟然比之前有所好转,清醒的时间比之前多多了!但是混沌阴气入体的状况,却并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

李天心也来看过了,和陈苍的看法一致。

“她因为一些不可知的原因,病情有所好转,但也只是一种另类的回光返照。病因不除,最终结果仍是难逃一死。我等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抓到郑千帆。”

陈苍也并不太失望,毕竟,能好转一些,终归是好的。

只是接着,麻烦也来了。

青奴一旦清醒着,就表现出了对他强烈的排斥,几乎是有他的地方,就没她,这已经影响到了她的正常作息。

对此,陈苍也只好请楚县令帮忙,重新找了个住所,想让青奴去更好的环境居住,但是青奴却不肯离开那个破屋子。

陈苍无奈,只好自己搬了出来,又请楚县令帮忙,派了几个人,在黄狗儿故居附近值守,帮忙照看青奴。

之所以选了城南这所宅子,也是因为,这里距离黄狗儿故居较近,方便青奴来看他:陈苍发现,青奴虽然很排斥他,但有时候,又会在不远处看着他、或者说,看黄狗儿。

对于占据了黄狗儿身体的陈苍,青奴显然存在着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

“时间能够抹平一切,希望你能活到放下的时候……”

陈苍喃喃自语,随后收回思绪,目光落向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把匕首长短的小剑。

剑身,是一截带着血丝的苍白骨片,很是粗糙,甚至有几处缺口,还带着骨刺。剑柄,则是人为制作的青铜剑柄,上面雕着精美的花纹,一则美观,二则增加摩擦,不易脱手。

这是李天心以私人的名义送给他的。

“养元境修士,没有道胎,徒有阴气也无从运用,因此,大多要借助外物,才能与邪祟抗衡。此种能够与邪祟抗衡的外物,统称为法器。”

“这把剑就是一件法器,剑柄只是一般凡物,剑身的骨片,才是真正法器。使用方法也很简单,注入阴气,就能够催动,多少能与邪祟抗衡一番。你平日要是无事,也可自己琢磨一番,尽快熟悉此法器。”

李天心还给这件法器取了一个名字——斩灵。

“斩灵……”

陈苍摇摇头。

李天心能够随手送给他这样一个还没加入司天台的修士的东西,显然不会是什么珍贵之物,多半是什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小剑的造型,也让人对此没什么期待。

经过这几天的种种经历,陈苍已经隐隐感觉到,在这个诡异的宋金时代,造型越怪,越不像人间该有的东西,多半越厉害。

小剑的造型……实在让人期待不起来。

尤其是李天心还取了个“斩灵”的名字,更是画蛇添足——陈苍觉得,这名字多半是临时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陈苍觉得这法器很厉害,从而心生感激。

与此相比,陈苍觉得,兀颜安朵的那个有牙齿的破碗,可能都要比这所谓的斩灵剑厉害多了。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陈苍看向眼前的斩灵剑,像这几日练习的那般,注入阴气。

随着阴气的不断注入,骨片上的血丝开始生长、蔓延,很快,原本大半是苍白的骨片,就被血色晕染了一片片的血色,红白相间。

陈苍握着剑,伸出左手,在食指上划拉了一下。

随着划拉,陈苍的食指破开个小口,渗出血珠来。

血珠鲜红,中间掺杂着淡绿色,竟是诡异的红绿两色。

陈苍看看自己的血,再看看斩灵剑。

“这骨片,多半是什么邪祟身上拆下来的。邪祟的血是正儿八经的鲜红色,我这个人类的血反倒是不正经的红绿色……这糟心的世界,到底谁才是邪祟?”

陈苍摇摇头,放下剑,随身挂好,又擦了擦手,正要拿起一本书来看,却听外面下人通传。

“大官人,有客人来访,说是蒲察多宝珍请他来的。”

蒲察多宝珍?

陈苍一怔,还好他记忆不错,这才想起,蒲察多宝珍,正是李天心的女真本名,只是李天心更喜欢别人叫她的汉名。

前日,在楚县令派人的一位精通女真大字的幕僚的帮助下,他写好了双井坊案子的卷宗。大体都如实描写,只是在涉及到那砚台和梦境的相关部分,他以“昏迷了过去,再醒来时,一切都结束了”搪塞了过去。

李天心和蔡隐看完他的卷宗后,竟似乎发现了郑千帆的线索,离开了四正县,下乡追查去了,如今不在四正县城中。

难道是他们在追查途中,发现了郑千帆的踪迹,派人来喊他过去帮忙?

“有请。”

很快,来客便进来了。

来者是个身穿锦袍、满身贵气的男子,不到二十的模样,扎着双辫,是个女真人,长相不错,有点浊世贵公子的味道。

一进来,他就大马金刀地往一旁的客座上一坐,歪着头,盯着陈苍看了好一阵。

陈苍不动声色,站起身来,作了个揖,“来客安好,在下黄狗儿。”

贵公子也勉强作了个揖,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样的东西,在一旁的扶案上一拍,大喇喇地说道:“无需多礼,我叫石抹速也该,临洮府司天台台人。”

陈苍往那令牌一看,确实和李天心给他看过的司天台令牌一样,于是坐了下来。

石抹速也该继续说道,说出了来意:“前日蒲察冬官来信,将你的情况大致说了一番,请我来这里看看,对于你那个小娘子的病,能否帮上一点忙。”

陈苍有点意外:竟不是派人喊他去帮忙,而是为了青奴的病,专门又从临洮府请了个修士过来帮忙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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