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险峻。
郢关很平静。
不是战前的平静,而是战后的平静。就连这一战的经过,也平静得如没发生过。
因为,的确没发生什么。
郢关已破。
不费一兵一卒,冲开关门,就拿下了。
这样轻而易举,并非郢军软弱,而是郢军病弱。饮水出了问题,众人上吐下泻,几乎爬不动。
卫军入关了,他们只能干看。
城楼上。
楚卿正凭栏。
远处苍莽杳冥,一片雾蒙蒙中,山脉连绵,一处更比一处险。这就是天上关,四国中的险要之最。
可那又如何?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万里关山,也抵不过一个内奸。”她远眺,不由轻叹。
“这话可为箴戒。”宇文初莞尔,悠悠说,“关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只仗死物保,终归难保。如若但凭天险,就可高枕无忧,那古往今来,便不存在吞并与灭亡了。”
这是大实话,却常被人忽略。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尽依恃险关,固不可取,但有此天险,确实多好处。”她笑了笑,回头问,“现今,这一带关山入目,你还想灭郢么?”
“这个……”他摸摸鼻子,干笑,“有待商榷。”
她一句话,点破他心思。
破天关,趁势灭郢,是他之前的期望。不过如今看来,难度太大了。
郢关的险阻,只是第一道,后面关山相连,不知还有多少。卫军如要深入,无异于自取败亡。
他对郢国土地,实在缺乏了解。
大帅是明人,深谙利害权衡。卫军虽强,但深入郢国,也非明智之举。何况郢地险要,多有天堑,外人太过深入,多半陷在这里,绝非上策。唯有两下和解,才是上上之选。
他又记起白无名的话。
那个幕后买家,倒明白得很。
这一仗,虽是他赢了,主导却在别人,在那个买家手中。
他不由扬眉,对那买家兴趣立生。
“公主觉得,那人还会来么?”他问。
“那人?白无名?”
“嗯。”
楚卿沉吟了下:“应该会来。”
这一场胜利,让白无名的地位,变得十分微妙。
如无他的指引,卫军早已撤回,根本不会破关。如今破关了,随之而来的问题,却更加复杂。
说穿了,就是一句话:势成骑虎,进退两难。
进攻已不可能。
亲见了关内地势,任是她和宇文初,也心中没底。这样贸然进攻,等于投死。
退兵也不可能。
既然拿下了郢关,不能平白放弃,至少要利用这点,逼郢主议和,为自己谋点利益,比如交换宇文渊。
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卫军如不进攻,便无法继续施压,让郢主感到危机。但是,卫军又难以进攻。
这样一来,有个内应很重要。
扇扇风,制造一些危机感,只有内应可以做。何况,对于卫军的处境,这个内应心知肚明。
破关,与其说是卫军想要的,不如说是内应想要的。
所以,一旦卫军停滞,内应自然明白,必然行动。为了他想要的结果,他想要的目的。
“这种感觉不好。”宇文初说。
楚卿笑了。
这种感觉……是被利用的感觉。
明知是利用,但还要去做。因为,这也符合自己利益,只是自己占少,别人占多。
不得不说,这一招很高明。
“你遇到对手了。”她笑言。现在就连她,也对那买家生出兴趣。
他哼了哼,似乎很不满。
她看着他,忽然问:“左相的买家是谁?”
“不知道。”
“你没问过左相?”
“没有。”
“为什么不问?”
“为安人心。”他眨眨眼,笑道,“如果想用一个人,就不能穷追猛打。有些事,点破就好,戳到底反而不美。让人既害怕,又放心,才是最佳程度。”
这个阴险之徒!
她轻嗤,不再理他。
“公主殿下。”他笑眯眯,凑过来,“你说那白无名,几时会来?”
“我怎知道!”她横他一眼,没有好气。
“干等太被动。受制于人不如反客为主。”他说。
“你想怎样?”
他又贴近,笑得神秘:“公主殿下,不如……我们去找他?”
一个突来的建议。
她没吭声,盯了他半天,才问:“我们?是我们,还是我?”
他摸摸鼻子,赔笑:“我太没用,只好……有劳公主。”
就知道!
她冷冷一哂,没回答。
被动等下去,的确不是办法。但要主动出击,也不是易事。白无名的主子是谁,他们一无头绪。
白无名已难找了,何况幕后之人?
“你没问过左相,我们毫无线索。在郢国找一个隐形的人,如大海捞针,困难太大。”她摇头。
“我虽没问过,但左相曾说,是与他地位相当的人。”与左相地位相当,目标已缩小不少。可以说,已绝无几人。
她点点头:“这样一来好多了。”
“公主会去么?”
“嗯。”
“几时动身?”
“我收拾一下,即刻就走。”她说完,转身下城楼。
“公主殿下!”
身后又出声。她止于台阶上,回头一顾。
他正看着她,神色很认真:“公主,此行多加小心。”
她点点头,离去。
关山重叠。层层关口之后,在郢都等待她的,不知会是什么。
郢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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