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刘昆流尽了多年未曾流出的眼泪。他似乎记得从初中毕业时母亲最后一次打他,他就没有流泪,虽然母亲比平时下手更狠,笤帚把打散了又改皮带。母亲打累了也打哭了自己,而他硬是跪伏在青砖地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那是母亲被免职又被集中学习前,那一天也是他初中毕业领了毕业证的时间。

推开家门,没有了往日饭菜的香味,也没有母亲温馨的问声,而是披头散发的母亲伏在床上压抑不住的哭着。

那个时候,他己发现了母亲和马文革的秘密,但他在极度震惊和羞耻下还是装的若无其事,但心底里却埋下了对马文革无尽的憎恨和对母亲不可抑制的漠然。那是初一时一个没有任何异常的周三,上课的他到校后发现自己的课本未带。学校离家不远,课间操时间他飞一般跑回了家,熟门旧路的翻进了自家小院,又用铁丝勾开了窗户插销跳进了自己的卧室,打开门却发现了母亲的门未关,两个白的耀眼的身体交缠在一起,还有不可名状声音发出,那一瞬间,少年的他如同战场上的士兵遭受了闪光震爆弹,眼里闪着白光耳朵嗡嗡作响但心里却异常冷静明白,他悄悄地原路返回又爬上了门口的槐树,一直等到那个他从小喊干爹对他异常溺爱的人,衣冠整洁地从他家从容不迫的离开。仿佛一夜长大的他从此沉默寡言,常常,他都用嗯、好之类回应着母亲所有的关心。所以,看到母亲哭的一塌糊涂,他无法做到和她相拥而泣,只是少有的叫了一声妈。

因为这一声妈,母亲如疯了一样,抓起笤帚就劈头盖脸的开始抽打他,一面打还一面咒骂: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那个牲口欺负,要不是你,我为什么会背井离乡守着这个不毛之地,要不是你,我凭什么要拼死拼活的出人头地,要不是你,老娘跳了河喂的也是黄捕江的鱼……

母亲手上不停,一下比一下狠,嘴也不停,打开了的话匣子如河水如秋雨滔滔不绝连绵不断,虽然词不达意却仍句句诛心。

直到皮带抽到刘昆额头流出血来,母亲才扔下皮带,抱住刘昆:老天爷呀,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你要这样惩罚我?

从那以后,母亲完全变了,不再进进出出的口里哼歌,把家收拾的井井有条,把自己收拾的整洁利索,而是开给抽烟,常常坐在门槛上发呆,目光呆滞,连一向用皂角水精心梳理的长发也胡乱盘在一起,每天都要集中学习,每晚都要写学习心得,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有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息。而刘昆却承担了必须的家务,才能坐下来学习,只有沉浸在书本里,才能忘却掉老师的黙然、同学的嘲讽和家里的压抑。

从此刘昆没有哭过也没有叫过一声母亲,直到十一年后走投无路再次回家。

上大学只是想离开给了他太多伤感的这个地方,去核矿厂也是同样。而这十年,他付出过真诚、热情以及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更收获过误解、背叛和漠视,品尝了太多人生苦辣酸甜后,只是把所有的梦想和希望都深深的埋入心底。和暖暖成家与其说是走投无路的选择更不如说自暴自弃的麻木,窝在三岔的七年,与其说是得过且过,还不如说是对人间真情的最后留恋。学厨师、挖黄金,贩野生动物,与其说是为了挣钱,不如说是对生命的造作。想通了生活的艰辛人生的不易,可母亲又莫名其妙的走失。

……

刘昆边哭边说,边说边哭,语无伦次的说着自己的过去,沉浸在不可自拔的自语之中,完全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比自己年轻的女人,他如同一个受了委屈回家的孩子,蜷曲在母亲温暖的怀里,诉说着自己埋藏太久的心事。哭累了也说乏了,刘昆在喃喃自语中睡去,而张畅却没了睡意,你找到了情绪的发泄口而我呢?

在别人眼里,自己是一个风华正茂、仕途享通、才貌双全的时代骄子,可谁又知道自己的身心俱疲?身体换来了官位和金钱可也同样丢失了良知。成年人的生活哪个不是一路荆棘一身伤痕一地鸡毛?你有母亲找不到可我有父母不敢见,无非是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而已。明知道前有悬崖可还得走下去,上贼船容易下贼船不易,走上了不归路才知道心里有多苦。

人呀,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对于暖暖同样也是一个不眠之夜。大毛电话找如玉电话找就连她不怎么熟悉的刘瑞都打电话找可他就是电话关机音讯全无,是醉在了那个街口还是留在那个妖精家里,亦或是和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婆婆一样,玩起了不辞而别?暖暖心中有气但还是去自己能想到的地方寻找了一圈,不但去了母亲的小院婆婆的旧居,甚至还去了女儿看见他和那个女人出现的小区,站在黑魆魆的街上,望着对面小区只亮着几个灯光的楼群,不知道丈夫藏在那里。天黑了夜深了也冷了,刘昆呀,你摸摸良心我哪里对不起你。

假如…

假如丈夫真的有了外遇或是一去不归,自己又该如何?离婚还是这样得过且过?心乱如麻的暖暖,只能一步一回头的回家。

刘昆不知道的是因为自己的关机,几乎让自己熟悉的人或在辗转反侧或在唉声叹气。

曹玉在想小张的事处理了一定整爬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种,如玉在想曹玉肯定不放过刘昆可自己却无能为力,刘瑞想是不是因为自己那一点没有注意到引起了暖暖的怀疑,亦或是不想让自己去钱柜了,大毛却想得是这怂货是不是又掉在那个温柔乡里,总不至于因为一个打架斗殴怕拔出萝卜带出泥自己悄悄的跑路,小张想的是不进班房就掏钱,而唯一能帮自己的就是刘昆,上次进局子就赔光了父母一辈子的积蓄,借的债到现在还没有还清楚,是求求刘昆帮自己还是翻他老账要挟他还要走一走看一步。就连准备讹诈钱柜的老马都在捉摸,弄多弄少还得摸清这个老板的底细。更多的人却在民间新闻联播的基础上品头论足,当一段茶余饭后的谈资后或感概或叹息,虽说与己无关还是静观着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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