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叶姨见一屋歇脚的人,都往她这边看过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角,端了端自己的身体,伸了伸自己的颈子,做出了一副少奶奶样子要与众人看,那来往的人中见叶姨衣着华丽,又有丫头作陪,罗群下还藏着一双小脚,人才也算个受看,只是那屁股坐在那木凳上,像是那凳子上长了刺一般,不停的扭动作态,那脖子和眼眉之下又转又瞟眼的,看着倒是不像正经人家的妇人,有疑是哪个混账暴发户纳的妾,又有疑是那青楼的妓女来逛这十王殿的庙会,再是没人疑心叶姨她是哪家的少奶奶,更想不到是县太爷家里儿子纳的宠妾。

那茶棚里有个看着六十上下,穿青麻布的婆子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呷这那老茶叶棒子泡的茶,嘴里吸的帮帮直响,对面也做的是差不多也是六十上下左右的一个婆子,两个人同了伙儿一起去十王殿敬香看会,那婆子道:你看那里,青麻布衣婆子抬起吸茶的头说道;看甚?另一个婆子道:你看这茶棚子里哪里来的这一双小脚哩,裹的好好的,哪像我们这些大脚婆子,走起路来风呼呼的,人家那小脚婆娘走路坐卧都是要人搀扶走的哩,不怪咱汉子不喜哩,你看那小娘子多些媚态哩,咱学也学不来哩,说着又风呼呼的跑去路边摘了一朵粉菊,拿回茶棚子里坐下,插到自己鸡窝一般的发鬓旁,扯细了个嗓子道:你看咱美不?咱一会也装装那小脚婆娘走路的样子哩,说的两个婆子笑个不停,青麻布衣婆子道:咱们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学那作甚,又没个汉子看,就算有那汉子看咱,也是当咱俩犯了那牛角疯病哩,两个婆子露出一口大黄牙又是一阵的笑,青衣麻布婆子又道:你看咱这棚子里哪有穿的这等顶好的妇人?像是那大家闺秀一般,但那大家的不是躲在绣房里绣花,就是读读那烈女传,又或是拨弄那带铉的物件,哪有这样招摇的闺秀哩,另一个婆子道:你说的顶对,我看不是正经人家,你看那旁边的公子哥儿好个面皮,怎生的这般俊?看的婆子我一把年纪都荡春心哩,你看那俊后生是那小娘子甚人哩?青麻布衣婆子道:我猜这看像是他家汉子哩,另一个婆子道:你尽是瞎猜,哪有好好的大户人家的汉子陪着婆娘来上香的,要么是不体面的人家的汉子陪着媳妇子,要不就是像咱们这样婆子与婆子结伴,那俊后生定是那婊子外面的野汉子,她嫌弃自家汉子没有那俊后生长的这般模样,被子她汉子偷人哩,青麻衣婆子道:我就是没你眼力见儿好哩,敢情你说的才是对的,那俊后生也穿的那般齐整,像个大官人,定是那婊子用自家汉子起早摸黑挣来的钱,为她那野男人置办的衣哩,呸!不要那批脸,一对狗男女,要去侮辱那十王殿的爷爷,怪到这几年越来越难了哩!又自顾自的呷起那茶与另一个婆子大口的喝起来!

刘乐天喝了口那海碗里的茶,随不是这好茶泡出的,但因着山中泉水清甜,泡出的茶叶也不是难以下口,像刘乐天这般的公子大官人喝了那成千上万的好茶,既也是下的口的,从外面又走来两个男女,那男子穿了一件酱色袍子,外面穿了一件坎肩,看着面皮白白的,瘦长瘦长的,无一丝精神命脉,牵了骡子去拴在茶棚边安置头口的地方,慢悠悠的走进茶棚里面坐下了,但见那妇人不出四十的样子,肥胖的身子,满脸横肉,穿大红宽缎料圆领上衣,下面一身丹黄紧脚薄棉裤头,一双震天大脚,一屁股坐在那凳子上面,大声道:来两碗茶与老娘解渴,茶博士上了两海碗茶上来,那瘦弱的汉子刚想端起来喝,胖妇人道:要你给我牵着骡子咱好去十王殿给爷爷们上香,你批嘴话一路怎的如此多,就这么不情愿的与老娘牵口头?老娘叫你拿点东西又怎的,这才走了多久你就喊累喊饿的,是不是个男人?连那驴子都不如,你还喝个甚么劲儿,这两碗是老娘的,你滚一边去,吓的那男子伸出去拿碗的手又收了回去,自己硬是滚到那角落里面抱着膝盖蹲在一边了,像这犯了王法的犯人一般,那胖妇人自顾自的道:这男子就是要像俺这般降住才是,免得一天让那婊子私窼子迷住,取回家臊着老娘,俺是咱大郑村出了名的御夫高手,有那不听话的汉子叫俺这么一降就乖的很了哩,秃噜秃噜的边吹那浮在碗中的茶叶边喝,把一只脚踩住那凳子上,另一只脚在地面不停地抖动,那叶姨听着私窼子婊子这些话与刘乐天道:好一个丑批悍妇,自己魅不住男子,害怕那男子纳妾,把自己汉子这般对待,俺再使气性也没这样对过你哩!刘乐天到:你不是说那汉子都是心甘情愿的与妇人牵着口头哩,你看地下那男子被这妇人降的哪里还有一点男子气哩,像个受气的小妇人哩,叶姨道:你好的不看专看这丑婆娘的,有那笑嘻嘻的汉子你是没见着哩,回头叫俺公公把这悍妇拉去衙门治她个凌虐自己汉子之罪,拶她几拶,打几大耳刮子她那臭嘴,让她闭上那批嘴才好,那蹲在边上的男子因着是走了一日的路,他家那个悍妇又不叫他吃点干粮,又饿又累,在那角落上挺直了身板睡过去了,刘乐天看那男子的布鞋都磨出两个大洞了,脚底板都露出来了,要是再这样走,那脚定是要打起血泡的,那哪里还走得一步哩。

茶博士看那棚子里直挺挺的躺了个人,以为是个死人或是晕死过去的人,大声在哪里叫喊:哪家的人就这么躺在我这里了,是死是活,快快抬走哩,那悍妇听见茶博士嚷嚷,说道:你鬼叫些干甚,惹了老娘这茶钱不要想让老娘与你一个子儿,他就是睡着了,看把你们吓的,老娘哪次出来这没用的砍头的不是这样睡觉哩,茶博士你干脆替老娘叫醒与他,让他喝点一会好与老娘继续牵着骡子,茶博士到:乖乖哩,再怎么降着汉子也不能让那汉子不吃不喝哩,你看他与你牵骡子脚下的鞋袜都磨了两个大洞了哩,悍妇道:俺降俺的男人,俺的男人都不说甚,要你这马嘴驴嘴在这帮帮响哩,俺就是不与他吃喝,俺就是爱作在那驴子上让俺男儿为俺牵着,不要他停一下一直走,俺坐在那驴子上俺不觉着累哩,那一屋子的人听了都恨那悍妇,其中满脸髭须的壮男子到:你这身肥膘你不累,你汉子看你也不敢叫累,那驴子也是受不住的,好没道理的泼妇哩,一群人都在指责那泼妇,她那汉子醒了喝了几口水道:求列位休要再说了哩,俺是心甘情愿的,你们这一说俺回去更没好日子过了哩,那大汉道:你是不是个男人哩,这里这么多人为了杖这腰杆,怎的就这般没出息哩,你拿出咱男人的王法,那妇人没有降不住的,你越是这样妇人越嫌弃你哩,你一顿好的与她,反倒是乖乖的任你说教哩,悍妇道:俺的男子都这般说了,干你们狗屁驴事!刘乐天在一旁边拍手边笑道:这回和你出来开了眼儿了,俺以为俺娘是这天下第一悍妇,不曾想还有不与自家汉子吃的婆娘,俺娘只得委屈她排第二了哩,好顽好顽,这趟儿没白来。

那悍妇又道:一群男子不去找个婆娘堵住她下面的嘴,在这里共计老娘,等看了十王殿的庙会,把你们一个个告上县太爷那里,治你们扰乱清白人家的家室,上去要做打去采那壮汉的胡须,被那壮汉反手一扭,弄的那悍妇生疼,大叫杀人了,骂她那汉子,自己老婆在外面受人这么欺负,杵在那里干看着,也不上来帮忙,天杀的,怎么嫁给你这么个流脓灌水的耙蛋哟,你是个没长下面的阉人,怎的一点男人气儿都没哟,疼杀老娘了,你倒是说句话,受气包道:我们的家事众位少管,打俺骂俺,俺就受着,你放开俺娘子,在那壮汉子身边舞了几下,做拳头踢脚的,就是不敢下手,那壮汉被那受气包的动作惹的发笑:放了那悍妇,一屋的人连同刘乐天都被那受气包滑稽的动作逗的哈哈大笑,活像个演俳戏解忧的戏子,对着那好风光看着像个好闹剧,有拍手说那壮汉子打的好的,还有说那受气包没出息活该叫媳妇子作受的,茶博士到:一屋人都起因都是为你哩,你怎的不识这好歹哩,该你的现世报哩!

那悍妇被壮汉子放开,心想哪里受过这等恶气,平时都是她欺人,今日被这野村的鹞子啄了眼睛,心里正在憋火,没出放,见那茶博士说甚现世报,心里面那火要找块子木板才烧的旺,又看那茶博士身子不如那壮汉高大,心道自己这一身膘,这大脚和那茶博士撕打在一块儿,自己绝对是占据上风的,口里骂道,现世报你娘那个骚批,不好好做你那营生,管起别人小两口的事情来,把那茶博士一把推翻在地,茶博士手上连茶带碗飞出茶棚外面去,茶水溅在外面行人的身上,几个海碗摔的个粉碎,那被溅到水的行人道:今年天爷下雪把那粮食全部打坏,也还有些水吃塞肚皮,明年给你个旱涝,看你们这些杭杭子还敢如此糟践水不,作孽的现世报,臭狗!那悍妇把倒下的茶博士一屁股坐下去,坐的那茶博士道:女大侠饶命,小的与你顽笑,再不敢搅和你家的事了哩,受气包在一旁打岔道:这下你见识了吧,你都求饶了,我哪里敢?那悍妇坐在茶博士的脸上打了几个响堂堂的屁与茶博士闻,这次出了她心里那口恶气,熏的那茶博士作呕,那几个响屁不仅仅是熏到哪茶博士,四面敞开的个棚子众人都闻着了,好生臭气,刘乐天道:这妇人的屁如此臭气可是吃的甚哩!那悍妇道:今早从屋里出发吃了一斤酱香蒜苔,几颗花生米,一大盆水饭,众位可是要仔细闻着了哩!这句话把个众人惹的气不跌的,那壮汉道:好个烂货泼妇,与我众人闻她的臭气,还要我众人仔细闻,与茶博士到:今日这泼妇料也是不与你茶钱了,就四个钱,大爷我还给的起给了茶博士四个钱,说道:你这泼妇没天理,你在家司晨,看把你汉子作践成个甚样?看着像个没阳气的鬼,你把他压的没有一点男子气了,你家阴阳颠倒不成个世界了哩,你这泼妇世上少见,今日咱便要正正这男子的夫纲,好叫你知道这男子为阳不能这般作践,你现在已是没了那女子该有的柔阴之气,咱打你不算打妇人,也还是条好汉哩,说着一拳头打向那悍妇的鼻子,众人见那壮汉打那悍妇,都叫打的好,还有人也上去照着那悍妇的屁股就是一脚,接二连三的人都围将上去打那悍妇,把那悍妇打的求饶,口里直道:今日出门一大耙鸟屎拉在我头上,这眼皮也一直跳,敢情是应验到这里了哩,刘乐天到:你鸟屎拉在头上要挨打,咱鸟屎拉在头上却是要发财了哩,你眼皮跳还是挨打,咱眼皮跳,是别人要挨打哩,看来这贵人与贱人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哩,在那里翘着二郎腿看的起劲,说道:不枉此行,不枉此行!

那悍妇道:俺再也不打汉子了,马上与他吃干粮和茶水哩,其实俺今早没吃蒜苔和花生米哩,俺就吃了一大盆子水饭哩,众位不要再打了哩,俺虽是皮糙肉厚的,可仔细打坏了众人的手脚哩,又与那壮汉道:好汉叫他们助手哩,俺把四个茶钱还与你再多给你两个钱哩,内中有个尼姑道:阿弥陀佛,众位施主助手吧,这茶棚里大都是要去十王殿看王爷的,烧香的,切莫做这恶事哩,这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这位女施主也认错了,贫尼看就此作罢哩,看着王爷的面算了吧,刘乐天到:哪里冒出的野尼姑,人家这厢看的好好的,她却出来搅混子,好没道理秃狗,叶姨道:人家尼姑是得了道的,有些慈悲心也是好的,我见这尼姑一脸善像是个当家的好人。众人见那尼姑说,也就停手住脚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呷起茶了,那悍妇起来整理了头发,汇了四个钱与茶博士,茶博士又把那四个钱与那壮汉了,那悍妇拉起自己的男人,去牵那驴子,只见那驴子光啊-啊-啊-呃的干叫唤,四只蹄子在地上把土都刨的个坑,就是不肯走,想是也是受不了那妇人像坐山一般的身子了,就是驴子也得歇一歇哩,那受气包把拴驴的绳子揭开,驴子还是不肯走,那悍妇把那放在搭袋里的鞭子照着驴臀狠抽了一下,那驴子抬起后退狠命的给了那悍妇一脚,恰好踢在那妇人的阴部,疼的又是一阵钻心,还不等反应过来,那驴子一溜烟的跑的无踪迹了,茶铺众人笑的乐呵呵的,都到:那驴子都受不了那悍妇跑了,他家的汉子连驴子都是不如的,这种脓疱管他作甚。

刘乐天到:那驴子跑去哪家了哩?叶姨道:跑去你刘府了。刘乐天到:好没意思一场好戏,被个尼姑搅和了,咱赶快喝了,上了轿子赶路些,今晚咱再哪里歇脚哩?叶姨道:我听我妈妈讲,这十王殿路上歇脚的客栈甚多,咱走一路看一路哩,叶姨道:你急个甚,这一路的好风光,慢慢走些,好自在哩,小节儿道:哥儿你依着姨姨哩,刚刚俺看着这些也怪好顽的,咱走慢点,不定还遇着这笑事哩,刘乐天到:这大白天的,这瓢儿成精了哩,怎的开口说话了哩,逗得那叶姨哈哈大笑。

只见那刚刚劝架的尼姑走过来到:阿弥陀佛贫尼是这华阳县上林镇静心庵红锦师太门下的弟子,法号是宝禅,刚刚听的两位是要去十王殿烧香的檀越,又不知晚上歇息哪家客栈,贫尼时常在这上林与十王殿这路上下做半个主人,这十王殿的主家无焰大师与我静心庵主家红锦师太来往密切,咱静心庵的红锦师太因有大事在身,与钵儿师太在上林金乡宦家为他家老爷子诵经,去病,人命大事,所以这十王殿的庙会也去不成了,委托贫尼与无焰大师一起去主持那庙会,叶姨道:你也是上林人哩,咱们也是上林人,师太既是这庙会的主持人,定是知道这十王殿的秦广王哩,师太到:阿弥陀佛这秦广王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主导投胎,祸福的哩,这十王殿每个王爷的喜好不一,就单论这秦广王这位王爷最喜好,别人与他烧那夜香,虽说白天烧香与他的人也是众多,但总不如夜安来的灵验哩,奶奶你问我是问对人了哩,叶姨道:幸好遇见这位宝禅师太了哩,阿弥陀佛这是我儿命中的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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