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叶姨以前从不信奉甚佛爷,菩萨的,自打怀了身子,她那些姐儿,妈妈在她身边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句句说到她的心坎上,都到现今这些有钱的势宦人家,家里谁个姨姨姐姐的怀了身子,不去庙里上个香,家里上下又是念经的,又是送佛的,和那没求菩萨生出的就是不一样,个个都是金娃娃,银娃娃哩,你也快去拜拜奉奉,那叶姨把腹中这儿血团儿当做宝,还有她以后再刘家靠山,所以未免也信起来了,这才狠命撺掇刘乐天与她一起哩。

这儿又来个宝禅师太,又自报家门说是上林的,还要教她如何讨好爷爷们,也就犹如见到活菩萨一般,刘乐天道:你说的静心庵可是里面有个红姑子哩?宝禅道:阿弥陀佛,这是我庵的红锦师太,可不敢如此称呼,这华阳县谁不知道我师傅红锦师太?她年纪又不甚大,道行已是要成佛做主的人了,咱华阳县周章士可是朝廷的千牛卫,大人家的奶奶全府上下哪个不对我师傅红锦师太尊敬又加?还有我华阳县刘父母家,他家的曹奶奶也是喜欢叫我师傅红锦师太与她讲经说佛的,刘乐天道:管你那些作甚,咱想怎喊那红姑子就怎喊,你回去问问她我爹与她吐的浓痰可好闻哩,还说我爹的浓淡是治病的哩,哈哈笑煞人也!那红姑子可是没把刘知县吐她的事情与那静心庵的姑子说,只说她周游列国甚光彩的事情,宝禅道:甚浓痰,怎治病?咱师傅没说哩,叶姨道:休与师太胡说,心里面自付道:她师傅居然去过俺婆婆家,这不是老天降下的菩萨是甚?这一路有她陪我去十王殿,教我孝敬爷爷们,做了个与秦广王爷爷的使者,叫我生个富贵无双的儿子,这不是天做成的是甚?于是与宝禅说道:师太一路可有同往之人?宝禅道:阿弥陀佛,贫尼来去一人,叶姨道:还没孝敬爷爷们,先孝敬孝敬爷爷的弟子,宝禅师太如不嫌弃与我们同去如何?我们那轿子可容纳四,五个人,师太且不要嫌弃,且让我这新入的佛爷子弟与真师太一路同行!宝禅正要说话被刘乐天先打住说到:她一个尼姑与我两同坐在轿子成甚样子,我是堂堂男子怎能与女尼姑在一处?她要与我同坐,我就不去了i,你俩结伴甚好,叶姨到:佛爷的弟子与我们坐坐怎样,你要不去,我死给你看,宝禅道:阿弥陀佛,好好的两口儿为贫尼且无争嘴,就是施主叫我一起贫尼也是不可的,出家之人出门一双腿足够,实在走累了,坐在这地方喝口茶,歇一歇就好了,那马儿,骡子贫尼却是不忍心坐它的,那高台大轿更是迷乱人心的东西,贫尼更不可坐,叶姨道:宝禅师太,不要听他乱语,如今我有身子在,路上更要请教师太,师太是佛爷弟子务必行个方便,如是师太不与我们同行,这趟不去也罢,刘乐天听那叶姨要死要活的威胁他说道:你与这尼姑坐轿子,咱去后面与两个瓢儿,锅儿坐四面来风的马车,要是有个蓄着发的道姑这刘乐天就恨不得抱着那道姑坐在轿子里,可耐是个光头尼姑,加上长的是个歪货,还不如后面故意化花了脸的两个小丫头,那刘乐天怎的依?硬要坐那透风马车。

宝禅道:去十王殿与爷爷烧香哪能走到半路说不去就不去的,这是对爷爷的大不敬,使不得,这可怎么办才好,如是坐了你那迷心轿,贫尼清修不就是作废?如是不坐,佛爷又少了一个虔诚的弟子,又是贫尼的罪过了,两下决策不定,叶姨到:咱们佛家有道:师太今日是坐了轿,你这心下只当是为了与咱佛爷传经就是,你是那传经的人,我就是那受经书的人,许多问题这一路得请教师太哩,这也算是修行哩,怎的师太不知这人间处处是修行哩,宝禅道:阿弥陀佛,咱修了一辈子,怎的还不如女菩萨一句话通透,说的贫尼甚是惭愧,看来女菩萨注定是咱佛爷的弟子哩,可这大官人没得是真要与丫头同坐马车哩,叶姨道:由他,只要师太随咱一道就行,宝禅道:阿弥陀佛,贫尼恭敬不如从命!叶姨叫刘乐天与宝禅给了两个茶钱,三个人一共六个钱,也不叫后面丫头子喝点,五个人呼呼的走了!

只见那宝禅:背影轻扭不似正经人,脚尖着地脚跟趿拉鞋,正面两眼隔开山海,一个猪鼻翘上天,翻口嘴,一顶尼姑帽左右旋转,一身海清肥大袍,左手边带了一副菩提手串,口中直念阿弥陀佛善念,心里盘算的是如何宰羊使钱。这宝禅师继红姑子,干的甚勾当自然不言而喻,加上她本人本就是在这十王殿的路上等肥羊,她师傅红姑子也确实与钵儿姑子在上林与金乡宦装模样的念经,驱灾,所以脱不得身子,她自己又是这一路的熟识,经常在这路边人多的茶棚里面猫这贼眼看,谁家衣着光鲜,谁家说话阔气,看见这种就要说几句人话上前与人攀谈,遇见可以下手的人就随着去,遇见那人又防备之心的说些听不懂的话也就打发了,看着甚事,等人家弄的七七八八,差不多的时间,自己再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显她佛家大发,这些也都是与红姑子学的,只是这宝禅随入门比钵儿早些,这人才和机灵劲儿都不如钵儿,所以红姑子走哪里从不带着她,心里记恨钵儿,奈何钵儿有那红姑子撑腰,一时半会也奈何不得她,在这路上如遇到刘乐天与叶姨这种冤大头宰上一次,也抵得上红姑子周游一次了,只是刘乐天这种富贵人家忒难遇到,这路上都是些穷鬼整日烧香拜佛的,要不就是知道她宝禅的名号,不会上当,要不就是那富太太自己本身就带有尼姑甚的,都是同行怎的好去抢人营生,还有就是人家做了轿子呼呼的直接走了,不在这茶棚里面休息的,这个她也不好得手,今日遇见刘乐天与叶姨,看那叶姨周身动弹,穿的那叫一个夺人眼,旁边还有一个要喝二十两一盏茶的人,后面又站了两个小鬼一般的丫头子,她知道自己发财的机会来了,虽是比不得红姑子与钵儿师傅那般体面方便,自己又要费些口舌,做出一副高深的样子来,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得又要把她重复一次又一次的话头子拿出来诓人上当。

那刘乐天也是真真的和那两个丫头坐在马车后面了,宝禅与叶姨坐在软轿里,叶姨挽着宝禅的手道:敢问师太,俺要如何与那秦广王烧夜香哩?如何让他帮我则个,保佑我腹中再不济一定是个男胎哩,宝禅道:咱事先要买上房屋长的三只高香,黄碟纸,这符箓书必不可少,上面得写上你的愿哩,那孩子的模样,要男还是要女,要贵还是要贱,都得写写,敢问女菩萨你可会写字哩,叶姨道;俺从小诗书皆会,一些拦不住俺,自然要写男或贵,写女写贱作甚?宝禅道:阿弥陀佛,这就极好了,咱保证女菩萨生男,有些知不道的女施主,只懂烧那高香,从不写符箓书,你不写那秦王爷怎知道要甚,所以这些不写的妇人,拜了秦王爷一点不灵验,还要诽谤秦王爷哩,这种妇人活该一辈子生的都是贱的,叶姨道:极是,极该,不然怎显得出咱佛爷赏罚分明,宝禅又道:那符箓上还要写上女菩萨的生辰八字,姓名,原籍,子时的时候还得由贫尼引女菩萨进去,烧符箓,点香,烧纸,最主要的事要贫尼与女菩萨足足念上一个时辰的送子经,上达秦爷爷,女菩萨在旁跪着磕几个头就在旁边等桌贫尼,等贫尼念完送子经,女菩萨在与秦王爷磕三个头,就大功告成了哩,相信贫尼我,我师傅红锦师太的名号谁不知?叶姨道: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师太就是活着的菩萨,等事成绝对少不了师太的香火银子,宝禅道:钱财贫尼哪里用的上,每日禅塌佛灯,幻海人生,晨餐暮粥,庵内子弟皆是淳谨之人,随缘以度岁月而已,哪里用的上这些身外之物?只是这佛爷像受不得半点委屈,今日要塑金身,明日要造新像,所以咱佛门弟子沿们化缘不在少数,得了大把的银子哪里敢自用,都是留给了佛爷,菩萨了哩。

后面刘乐天坐在那马车后好生不自在,与两个丫头子说笑道:你们才进来咱刘家,这长相哪里有这般丑陋?怎的服侍姨姨这一年变成这幅模样?小菊花道:俺们这般丑,姨姨才放心,哥儿你这般俊俏咱府上的丫头都要爱哥儿哩,小节儿道:哥儿你觉着咱东面的大奶奶与姨姨谁更漂亮哩?刘乐天道:咱不知谁更漂亮哩,咱只知道你姨姨会服侍奉承咱,你大奶奶像个木头人,一句好话从她嘴里都听不到,又不肯服软奉承咱,咱是不喜的,小节儿道:哥儿俺在这说几句心窝子的话,你可不许与姨姨说知,不然下次你见俺们又丑又瘦哩,刘乐天道:甚么不能与你姨姨知道,说出来咱听听,小节儿道:俺知道哥儿与大老爷对俺们这些做丫头,家人的不甚严厉,就是哥儿你姨姨进来从不打骂家里的丫头,犯了错,顶多骂几句,那东面的大少奶奶这般模样人才,又是个满腹诗书的女子,哥儿怎的就不喜哩,俺大奶奶谁人见了不夸那模样,对下面丫头都是不打不骂的,好个人儿哩,哥儿好没眼水。刘乐天道:你这是要吃咱打哩,甚没眼水,咱就是看着你姨姨喜,不喜东面的,她就是天仙咱也不喜,你这话回头就与你姨姨说,打死你这蹄子,小菊花道:哥儿,你要说就说是这小节儿一人说的,可不要累带到咱,小节儿道:死蹄子又来了,不是看着哥儿在的面上,定要撕烂你这臭嘴,小菊花道:不知是谁嘴臭,次次都管不住自己那张烂嘴,回回要带累人家,刘乐天道:你俩别吵,咱吓吓你俩的哩,咱不说与你姨姨就是,小节儿道:谢哥儿,又道;以前没这近见哥儿,都是远远的看着哥儿都觉比戏上的人都俊,今日这般近着见到哥儿更是像那画上的潘安,哥儿你是怎生的这般好看?看着和俺大老爷绝不一样,俺大老爷肚子里像装了个金娃娃一般,俺倒是没细看大老爷的脸,哥儿长的也不像俺大奶奶,大奶奶看着可凶,比姨姨还厉害,冰冰冷冷的脸,鼻子倒是挺挺的,俺是再怎么也不敢在大奶奶面前这样说话的,可是俺大奶奶再凶从没打过俺,不让俺吃饭,就是在哥儿面前俺不知怎的,这般放松,小菊花道:你现在这般模样,还指望哥儿看你一眼哩,刘乐天道:你俩都是灶上用的,咱倒是用不上哩。

约摸要到暮时了,宝禅道:女菩萨今晚咱往哪里住哩?叶姨道:和师太说了这久了,果是佛法精妙,俺都忘记着人光听佛法不行,还是要歇一歇哩,叫赶马的马夫人先停下马车,捞开轿帘,把头望去刘乐天方向道:咱今晚住哪里哩?那马夫道:奶奶再往前走不下五十里就有家朋来客栈哩,俺们经常在这一带走,叶姨道:那就住着朋来客栈去,宝禅道:这朋来客栈都是来往的马夫,穷人住的,女菩萨和大官人这身份不是去处,咱历年在这十王殿路上走动,再往前二十里左右,倒右边拐处有家乐明客栈,前些日子也是一位奶奶受托不过,要我去她家为她儿子做晬,房间虽比不上咱上林,但甚是齐整,饭菜也是不必平常的客栈,明明是去十王殿上香的,弄出个荤荤的菜来,不叫话,咱这几日只要吃素,也好显得咱诚心诚意的,叶姨听了深以为然,叫马夫在前二十里路调转马头向右边,那马夫整日在这条路上跑哪里不知这里面的道理,即是知道那尼姑不是好东西,只是那叶姨依然深信,他一个赶马的外人说了反叫人骂,就闭嘴少话,他们说怎样就怎样,但又架不住说了句:这位奶奶那乐明客栈可是不兴进的哩,宝禅听了怒道:什么不兴进?你一个赶马的就好好赶马,少胡说,不就是那乐明客栈里面没有腥荤,你两个赶马的受不住哩,要去吃那油大的糊口,那十王殿的门都要让你们这些歪拉骨刺的货污了,叶姨道:赶马的叫你去只管去,哪里来那么多话头?俺只是要吃着素的,俺叫着你们来赶马,包你吃住,还给你赶马钱,怎的管去主人家事了哩?各位看官,你道现在这世道好人绝对是做不得的,那马夫就说了一句话,惹出这么些好话来,要是再说那尼姑是个歪货,那叶姨连赶马的钱都不与他们了,也只有逼这好人闭嘴了哩,那马夫也不肯多说了,依了叶姨一行人,去了那乐明客栈。

原来这乐明客栈做的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掌柜的原来是庐州人士,也是做这讹头生意被人砸了店,那砸他店子的人在当地也是头脸人物,得罪了人,在庐州混不下去,辗转来到了华阳上林,认识了一伙子光棍,又做起了以前的老本行,整日有几个固定的人在外面与来十王殿上香的人套近乎,或装着家乡人,或者干脆剃了头装成和尚等等,骗那来往的人去那乐明客栈,成倍的诈银子,庐州的那个姓庄都叫他做是庄善人,和宝禅认识有两年之久多多少少有点说不清的事情,那宝禅遇到像叶姨这种蠢货,就要拉着乐明客栈狠狠地宰一笔,还有就是乐明客栈以离这十王殿近便,说是托了佛爷的福气,才开的这家半大不小的客栈,所以这乐明客栈绝不卖一点荤腥的菜,平常买些鸡鸭鱼肉都是背了人,自己伙计吃,素菜本钱又低,却是卖的比鱼肉更贵,哄的有些人倒是信奉不跌的。

那马夫驾车到了乐明客栈,位置杵在一座河边上,有座石拱桥,河里时不时有野鹜,鸳鸯,两边岸上倒是行人匆匆的,有些小商贩在此处叫卖,也自成一片风景,客栈周围都是仗高的翠柱包围着的,明明是做客栈建的像个寺庙,红墙绿瓦的,那客栈的门与别的客栈不一样,人家客栈的门都是宽宽的开着两扇门,他这个确实小小的看着像后门一般,人进去就宽阔了,一座高四尺的半小韦陀像立在客栈前院里面,下面还有个烧香的炉子,让那进去的小羊,小牛些更加确幸来对地方了。

店里的小二安放了车马,放置了行李,刘乐天做了许久那硬到不行的板子,叫小二掇了一张软软的躺椅与他,宝禅问道:你家庄善人可在?那小二与宝禅是熟识,也装作不认识说道:这位师太庄善人在河边喂那些野物一会就到,各位有什需要与小的说就是,宝禅道:庄善人上回贫尼到也是在喂河边的野物,今日又是再喂河边的野物,真是人如其名,这几位施主是同去十王殿见王爷的,走了一路大家又累又饿,赶快上些饭菜来吃下肚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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