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阿武已挑着一担雪花酥梨,从京郊山村里出发,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如今刚从西门进了玉京城,要到南面的市集去卖梨。

这雪花酥梨是他从家门前那棵长了几十年的老梨树上摘的,一年就结一茬果,甜滋滋,水灵灵。可他自己一口也不舍得吃,只给刚怀孕的新婚妻子留了十来个,剩下的都挑来了。他打算着,卖了这些梨,再去买了布料和绣线,交给巧手的新媳给夫妇俩做一身过年的新衣裳。剩的料子再拼拼凑凑,也够给未出生的孩儿做一身小衣。

想到这里,阿武喜难自禁,哼起了小曲儿。

今日大雾。

阿武远远地看到前面大槐树的影子。

这大槐树种在一个破败的荒宅里,玉京城里的人都说这宅子闹鬼,平日里无人敢靠近。

可阿武不在意,每次赶集卖东西,他都走这条近道。

起初见这黑漆漆,破败不堪的宅院还有些发怵,可后来走得多了,从没见过什么鬼啊怪啊,也就习以为常了。

可今天这大槐树上似是挂着什么东西。可在这浓雾之中,阿武看得并不分明。也许是孩童放的纸鸢落在上面,或许是上月中秋的天灯也不一定。

阿武不是爱探寻的人,便也没有多想。反正会从树下走过,走近些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了。他想着,继续哼着小曲儿,却把曲词换成了卖梨的吆喝。

“卖香梨,卖酥梨,要买好梨看这里,上好的雪花香酥梨,润肺止咳甜如蜜!”

阿武走着唱着,越走近那大槐树,那树上挂的东西就越难分辨,总之已不似纸鸢或者天灯了,却也不像任何他能想到的东西。

他越走越近,鼻子捕捉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这味道并不好闻却又有些熟悉,他思索着,脑海中冒出了过年家里杀猪时的场景。

是血的味道。

阿武疑惑地想,这里怎么会有血腥味,难道有卖肉的刚走过?

一抬头,隔着雾气,他看到大槐树的树杈上挂着的东西,竟是一个仰躺着的人。

那人身上往下垂下一些看不分明的东西,好像绳子,却又不似,手脚无力地向下耷拉着,一滴滴鲜血顺着手指滴落下来……

“有,有死人!”

一挑香梨,滚了一地。

——————

蛟二在明月庄里住了五日,才终于有一日,明月事务不那么繁忙。

今日阿乔托词有门派密令,要独自行动,午饭后便出了府,一个人逛玉京城去了。

平日里嫌阿乔缠人又聒噪的蛟二,今天突然得了清净,倒又有些百无聊赖了。

好在明月未时刚过便处理完了公务,此时二人坐在庄里一处凉亭下,饮茶赏残荷。

可若是走近些,却能看到,明月脸色苍白,嘴角颤抖,眼角带泪。

她面前摊开放着的,是蛟二从七宝仙岛的鬼船上得来的,父亲李瀚的航海志,和宝珠号的账簿。

“你认为,胡记商贸和龙兴越洋船队覆灭一事有关?”

“是的,我们如今只有这一个可以着手调查的线索。”

明月将账簿翻至末页,看着那个有些眼熟,却又记不起来的印章。

“胡记商贸……”她思索着,微微皱着眉,弯了一根手指,用指节轻轻拂着下颌,“春环,你可记得玉京城有哪个商家姓胡?”

“可别是城西南那个胡府吧?”

春环不假思索便立刻回答,语气几乎有些一惊一乍。

“确是那个胡府,”明月回想了起来,“只是那个胡府如今已没人了。”

“没人了?他们搬迁了吗?”蛟二追问,可明月的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

“那个胡府,六年前遭灭门了。“

原来,这胡家本是不起眼的小门小户,十年前不知撞了什么大运,忽地接了不少大生意,一路扶摇直上,大有成为玉京新贵的架势。

可这好运只走了短短三年。

六年前,胡家不知和哪路神仙犯冲,经手的生意一桩桩总是不顺,不是货物品质被调换断了老客源,就是涉及官府违禁之物被查封,最严重的一次,竟不知怎的死了好几个工人,被亲属告上了衙门。

胡家家主惹了官非,被抓去牢里关了半月,后又突然被放回。

众人都猜测是胡家背后的靠山出手救了他,可第二天就见胡府遣散了府内一切家丁丫鬟,第三天夜里,一把大火吞没了整个胡府宅院,胡府全家上下十三口人,无一生还。

而邪门的是,众人灭火之后冲进府里救人,却看到胡家十三口的尸首整整齐齐地挂在府内正堂的房梁上,已被烧的焦糊了。

此事之后,胡府老宅里总不时传出凄厉的怪叫怪笑,玉京城里都传,是那十三条人命化作厉鬼作祟。

“此事官府可有结论?”蛟二又问。

明月摇摇头,“这在玉京是出了名的悬案,只是不知是追查无果,还是不敢追查。”

“那胡府的怪事可不止这些呢!”春环在一旁似是被憋坏了,抓住二人谈话的间隙插嘴说道,“奶奶您知道那胡府四周总有血迹和野兽残肢吧?”

“略有耳闻,”明月抿了口茶,对这个话题似乎没有什么兴趣,“血迹和残肢,许是什么野兽捕食的痕迹,硬说是胡家老小的冤魂,似乎有点牵强了。”

“可是奶奶,您猜不到那老宅里今日出了什么怪事!”春环一边给明月沏茶,一边俯下身子,睁大一双清亮亮的凤眼,微微压着声音,却压不住言辞之间的激动和紧张,“胡府院里那株老槐树上,今日,挂了一个死人!”

明月和蛟二听了这话都滞住了。

“死人?”明月率先发问,玉京城是云华都城,那胡府虽远离城中心,却也并非远郊,竟在大树高枝之上出现尸首,实在骇人听闻。

“是呀,而且我听说,那人死状极其惨烈……”春环半掩着脸,似是不忍说下去。

“是今日的事?”蛟二十分震惊,她在明月庄里,只见来访人与明月交流公事,并未听得任何人禀告这桩怪事。

“是的,”春环点头,“听说是今日清晨,一个卖果子的农人路过发现的,官府的人收尸都收了一上午,钱伯还去现场看了呢。”

明月惊讶地看向一旁默默立着的钱伯,只见他微微点头,表情复杂。

“老夫听闻事发,第一时间就去看了,现场确实惨不忍睹……”钱伯欲言又止,但看到蛟二和明月一脸质询地盯着他,只好继续说下去,“那死者被开膛破肚,搁在树上,五脏六腑已被掏空了,只有肠子还在,从那老槐树上一直垂到地面……啧啧啧,实在是,不忍言说啊。”

“这么大的事,怎么无人禀报呢?”明月震惊之余,又有些恼地问道。

“这不是晨间奶奶您公事诸多,午时又要用膳,此事甚是骇人,不宜于膳食前后提起,这才拖到此时……”钱伯垂眸,面上讪讪地,拱手作揖回话道。

“罢了,此事官府那边什么态度?“

“晨间官府派了人将那胡府周围清了场,进了老宅收完尸首没多久,就撤了人,似乎并不太在意。”

“死者身份可明了了?”

“暂时还未有消息,不过看衣着,不是富贵人家,像是樵夫或者力夫。”

也许这就是官府不在意的原因吧。

明月想着,看向蛟二。蛟二本在沉思,此时也看向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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