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行将地上印了拒霜姑娘鞋印的纸张收起来,细细挑了一张墨迹不浓不淡,线条清晰明了的摊开在桌上。他刚一坐下,就听到楼下一阵骚动。谢慕行有些疑惑地抬眼看了一下门口,却并没有在意,只顾着从怀里摸出印了此前在胡府拓下的芙蓉足印的绢帕,摊开在桌上,与方才拒霜姑娘的足印对比起来。
然而这一对比,谢慕行眼中对谜底揭晓的期待便瞬间熄灭了下去。
这两个足迹,虽有相似,却的的确确是不同的。
正失望,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楼梯处响起,哒哒哒来到了包厢门口。
“官爷,快去看看吧,您那位同仁在楼下跟人打起来啦!”
“什么!?”
————
深夜的玉京城,褪去了白日的喧闹繁华,街头巷尾几盏孤灯照映下的寒冰残雪,点缀在沉默的屋瓦檐角,映着狼狈奔逃的二人口中呵出的白气,竟显得不那么冰冷了。
“呼,终于甩掉了……”蛟二拉着谢慕行的手腕,拐进了一条小巷里。
二人今日的任务虽与虞夫人打了招呼,也得了全力的配合,可架不住蛟二惹的那位客人也是有权有势的,随身带了六七名侍卫,追着二人跑了四五条街才作罢。
“路卿你没事吧!”蛟二探头到箱子外看了没人追上来,这才回头看身后的谢慕行。
“没……”在寒冷的夜里狂奔四五条街的谢慕行此时已说不出话,只弯了腰,一手无力地抬起,朝蛟二摆摆手,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奋力呼吸着。而寒冬腊月的冰冷空气,每吸一口都像吞了刀刃,激得他喉头到胸腔一片刺痛,口中泛起鲜血的腥甜。
他这副样子实在不像没事。蛟二眼中透出十分的焦急,她弯下腰将头探到谢慕行低垂的头旁边,皱着眉头十分关切地凑近了打量他。
一阵伶俐的风吹来,将蛟二因奔跑而散乱的头发吹起,带到了谢慕行的脸上,搔得他有些痒,本闭着眼睛痛苦呼吸的他实在无力抬手,便只好甩甩头,想要甩开这恼人的发丝。可一偏头,他冰凉的鼻尖就碰到了蛟二的。
数九寒冬的风能将沸腾的水转瞬凝成冰雪,可吹到谢慕行苍白的面颊上,竟无法将他面上腾起的热气按下。蛟二关切地查看着谢慕行的脸色,只见他忽然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苍白的脸突然泛起绯红,而那绯红越来越深,越来越广,不一会的功夫,竟将耳朵和脖颈都染成了一片。
糟糕,该不会又要咳血了吧!蛟二心中慌乱,忙伸出手抚上谢慕行的肩头。
“路卿!你还好吧!”
蛟二这一声焦急的呼唤,将谢慕行从遗忘了呼吸的危险境地拯救了出来。他大惊失色,口中不自觉地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身子也慌乱地朝后仰去,可偏偏脚下踩了墙角融雪复凝的冰,一滑,跌坐在了地上。
“路卿!”
见他跌倒了,蛟二更是紧张得手忙脚乱,忙冲上前,单膝跪在他身侧,一手飞快地扶住他的肩,一手拉了他的手腕,将他环在了怀里。
谢慕行虽高大,可实在是枯瘦,如今跌在地上,被蛟二围在两臂之间,竟没有一丝拥挤。蛟二此时才第一次对他的病弱有了实感,心中突然一紧,像是被什么人狠狠拧了一把,再松开,就溢满了担忧和歉疚。
而谢慕行此时口中还不住喘着粗气,抬眼看她时,满眼的震惊和慌乱。
“路卿,你怎么样,你还能说话吗?”
谢慕行怔愣在蛟二怀里,神魂仿佛暂时飞去了别处,那双平日里总悠悠哉哉,满含玩味笑意的眼眸此时瞪得又大又圆,眼眶里,清亮的瞳仁惊慌地在蛟二的两眼间来回,这样呆愣了半晌,他脑中的理智才忽然归位,朝他大喊一声不好。
“我没事!”谢慕行慌乱地喊出这一句,嗓音有些沙哑,可他此时顾不得尴尬,只想赶紧逃开。他忙别过脸去,连滚带爬地从滑溜的地面爬起来,扶着墙站定,深吸了一口气,决心佯装无事发生。
可偏偏这寒凉的空气激得他咳起来,这一咳,就难得停下。
蛟二见他这样,更是焦急万分。她匆忙起身,走到他身前,背对着他弯下了腰。
”嗯?”谢慕行一手扶墙,一手以袖掩面,一边咳着,一边又尽力想要忍着咳,此时见蛟二这举动,实在分不出心里去揣测她要干什么。
“上来。”蛟二见他不懂,便微微侧过脸来看他,说,“我背你回明月庄找阿乔!”
谢慕行听清了她的话,心里一惊,忙摇头后退,可却被蛟二向后伸出的手一把捞住,她背再一拱,竟轻而易举将谢慕行拱得伏在了她的背上。
“……”
谢慕行无言,只得乖乖被蛟二驼在背上,走出了藏身的暗巷,走上了通往明月庄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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