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他,就这么去世了——

我睁大眼睛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杜康驾驶的小型货车的车灯照亮我的半边面孔。

「小凌!!」

杜康当时在接到我电话之后便开始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只见他急急忙忙地跳下车,但此时的我早就已经是跪倒在地上,由于太过激动,就连我的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

「小凌,小凌你振作一点!」

杜康的大手拍了拍我的后背想要扶起我,但是此刻我已经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跪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索性直接就坐在了地上,懊恼地抱着头。

「小凌,我们先去接爷爷,好吗?」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杜康这才缓缓说道:

「生死有命,把爷爷他老人家的金身扔在那里,也不是个办法啊!!」

农村人很迷信,尸体这两个词不吉利,不会从他们的嘴里直接脱口而出,所以通常都是用『遗体』或者是『金身』来代替。

我没说话,只是木讷地点点头。

而等到我再坐到杜康货车的副驾时,此时明明是正值夏天,但我的身体却感觉十分寒冷,车子才刚起步没多久,我便开始在副驾上打冷颤。

「小凌你怎么了?」

只见杜康很担心地问我。

「没什么…只是有些情绪激动——」

我努力摇了摇头平复心情,顺带抹了一把鼻子上的鼻涕。而杜康看见我这幅样子尽管有点担忧,但又不好说什么,于是就把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路况上,像是要发泄什么似的,补上几脚油门。

车子在给黑夜中迅速驱驰,车灯仿佛就是黑夜中那唯一的光,一路上我们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家属是吗,麻烦在这里签一下字。」

进到医院之后,迎面走来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老气横秋像是护士长一样的人物,在对着我深鞠一躬之后,递上了一张纸,我大概看了一眼,随即接过护士长手中的水性笔,签上了我的名字。

「请您节哀顺变。」

护士长在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之后便走掉了,似乎是在给我保留接受事实的时间。

我来到爷爷的病房,路上的医生和护士小姐见到我全部都纷纷让出一条道,好让我顺利地进入病房里见爷爷最后一面。

而就在我和杜康进入病房的一瞬间,身后的护士便很贴心地为我关上了病房的门。

我终究还是没忍住大哭了一场。

毕竟爷爷是我仅存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除了爷爷之外便再也没有那种血缘关系的家人了,每每想到这里我的情绪就有些崩溃,泪水像是决了堤一样漱漱从眼角流下。

「没事,小凌,你还有我呢!!爷爷他老人家已经去了,以后哥们罩着你!!」

看见我这般落寞的神情,杜康也有些绷不住,眼眶红红的,用力拍我的肩膀试图安慰我。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那个,殡仪馆那边的车子已经到了…」

门外的护士小姐这样说道。

「嗯,这就让他们进来吧——」

我猛地抹了一把泪水,强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来,开门让门外的人进来。

病房里的气氛很沉重,因为爷爷他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有趣的老头,说话办事都能逗得护士和医生哈哈大笑,所以经常在病房里担任活跃气氛的角色。

眼瞧着工作人员们手脚麻利地抬走了爷爷,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开始用手不停地抓我的头发。

等到第二天一早,我穿着黑色的衣服,在杜康的陪同下来到了殡仪馆。

我的黑眼圈有些重,昨天夜里和杜康随意找了一家旅店住下,衣服也是今天早晨现买的。而殡仪馆里也格外寂静,中间抛去繁琐的程序,我在见了爷爷最后一面之后,手中也多了一副漆黑的匣子。

「小凌,你也不要太过于悲伤了,老人家虽然去了,但是生前没受过什么巨大的痛苦,我听护士说爷爷是在睡梦中去世的…」

一路上杜康有一搭没一搭地主动找话题和我聊天,我知道他是出于好意,但爷爷病故这件事就仿佛是一团黑色的乌云,自始至终都是我挥之不去的一道坎。

杜康见我不说话,于是也便逐渐沉默,把注意力集中在开车上。

而在车子大约又行进了四十分钟之后,我终于是再次和爷爷回到了那个熟悉的乡村。

此刻正值中午,烈日当头,但是我远远地就能看见我家的祀堂那边已经是挤满了站着的男人们。

之前也说过了,农村就是一个小型社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很快被村民们得知,而相反,谁家有红白事的时候,村民们也都会热心地跑来帮忙,这些都是相互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被黑白色布条装饰好的院子大门,还有那已经准备好了的爷爷的遗像,随即朝着村里这些足以让我称上一声叔叔伯伯的男人们鞠躬致意。

葬礼进行得很顺利,我抱着遗像打引魂幡走在前面,后面则是男人们抬着爷爷的棺材一路西行,葬在了爷爷生前就已经为自己点好了的风水穴位上。

据说农村的老人们,在自己年事已高的时候都会提前安排自己的后事,准备寿衣寿材,甚至是花钱请高人们指点一处风水上佳的地方作为自己的阴宅,以确保自己百年之后能够得到安息。

爷爷很懂行,自己给自己点了一处风水穴位不说,还准备了一副金丝楠木的棺材,寿衣也是自己预备,似乎根本就没打算给我添这个麻烦。而等到一切事情打点完毕,我也在村子里找了家馆子犒劳了村民们,原本看我还是学生,村民们其实并没有想要为难我,但我执意如此,按照村子里的习俗,村民们也便没有推辞。

再等酒席结束的时候,就只剩下杜康一个人陪着我了。

他提前和家里人打了招呼,说是今晚要陪我守灵,我站在原地无奈地笑了笑,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朋友是这么的珍贵,尤其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唯一的发小。

爷爷的灵堂就设在祀堂的一隅,两盏长明灯矗立在遗像的两侧,黑白相片中的爷爷依旧是那么的慈祥。

由于今天限电,所以祀堂里的白炽灯并没有电源供应。无奈之下杜康只得是回到家里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出几根蜡烛点燃,这才使得屋里略微有了一丝光亮。

我摆好供品供果,又往香烟炉里添上了几柱香,杜康走上前去对着我爷爷的遗像虔诚地拜了又拜,随后辗转到我身边坐下。

「小凌,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给爷爷守灵,然后回学校去呗。」

我想也不想便直接脱口而出,但其实此刻我的心里也在犯着嘀咕,话说自己的未来,究竟应该何去何从呢?

升学就业?或者索性直接继承爷爷的祀堂?

身边举目无亲,也没人指导我的前路,我甚至一度迷茫起来。

算了,果然现在还不是应该考虑这件事的时候,毕竟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爷爷常说人的一生往往伴随着大起大落,现在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是命中注定,而我现在要做的也并不是迷茫,而是要选择接受命运。

心里这样想着,我捏紧了手中的那串金色的佛珠。

那串佛珠并非是金子做的,摸起来有点像是蜜蜡的感觉,而自打我在那段路灯下看见爷爷的时候,我几乎当时就断定那并不是幻觉,甚至不可能是我做的梦;因为我能看见鬼,况且在爷爷消失在我眼前的瞬间,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串佛珠就那样牢牢地捆在了我的手上。

我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串佛珠,珠子的表面异常光滑,在黑夜中放射出微弱的黄色光芒,这也让我更加确信了爷爷留给我这件东西,一定是有什么用处的。但是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好兄弟杜康,因为在不确定这串佛珠究竟是福还是祸之前,我不能让我最好的兄弟跟着遭罪。

夜,渐渐深了。

杜康和我吃光了之前买的所有食物,又聊天聊到很晚,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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