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垣。
三月初的瑶光,芳草碧连天,透出一派脉脉春色。
暮鼓晨钟,清磬如玉,恍似流贯天地的天外清福,淌过问鼎阁檐角挂的明灯,透出丝缕光华,又终归于寂静。
赤天虞打了个饱嗝。
巽泽脸上聚纳着满怀真诚的笑容:“阿虞,乖,来吃了它。”
他手中捏着一粒小小的黝黑之物,递到醉眼朦胧的赤天虞嘴边。
浊酒佳酿早已醉花了赤天虞的脑袋,赤天虞遽然抬头,巽泽晃着那物,深情似海,笑得一如沐浴在晨曦中璀璨光明,星眸随之照进赤天虞心灵最柔软之处。
赤天虞脑袋混浊无伦的旋转起来,巽泽眸中的精光好似变成了九点,渐渐涨大,如九只快速奔走的眼睛,紧紧盯住它。
灿烂无比。
赤天虞禁不住疑惑,主人为何竟会如此灿烂?
主人每每灿烂之时,必有当头大难。
它浑浑噩噩,朝药丸嗅了嗅,那药丸异味袅袅透出,五脏六腑瞬间翻涌,身子就是一阵剧震,忍不住想要呕吐。它立刻缩小红彤彤的肚皮,躲进刚被它喝完酒液的琉璃盏中。
眸光一点一点黯淡。
它有预感,这个黝黑之物会给它带来血光之灾,一定生不如死。
就如这半年来每天经历的磨难一般。
体无完肤。
巽泽凑了过来,精光闪烁:“阿虞,这是神仙丸,有助于恢复你前些日子输出的灵气。”
赤天虞从琉璃盏中探出脑袋,怀疑的看着巽泽,尖声啸叫。
若不是吃了他炼制的毒物,它怎么会输出灵气,幼小的身子怎会虚弱不堪,心灵怎会受到严重惊吓?
虫虫怎知道这玩意儿是个什么鬼?会不会吃了半身不遂?
虽然它百毒不侵,但也不难保证它不会吃了变傻呀。
赤天虞厌恶的瞪了巽泽一眼,被酒液灌醉了的脑袋已然清醒,扭向一旁,高傲的用翅膀给自己扇着凉风。
巽泽笑容如花,善解虫意道:“所以为了弥补本仙君对阿虞宝贝造成的心灵打击,我昼夜不休消耗光阴才炼制出这粒仙丹,阿虞服下神仙丸,立刻腾云驾雾,如临仙界。”
赤天虞谨慎的抬眸。
真的吗?会有这种一步登天的好事?
巽泽眼神色眯眯,赤裸裸:“阿虞,乖……”
如此阴险狡猾,龌龊卑鄙的目光,简直集人类卑鄙之大成,如此丑陋污秽,滑腻腻的黝黑之物,简直集毒物恶心之大成。
赤天虞十分厌恶,凶恶抗议着,它当初一定是瞎了眼才会认定巽泽清俊如神,拜他为主人。
它可是拥有高贵血统的异界灵宠,吃着香花蜜酿,岂能屈服于卑劣人类的龌龊手段上。
赤天虞决定跟巽泽誓不两立,猛地震翅拍倒琉璃盏,扑棱着双翅丁零零尖叫。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不吃不吃,吃了会变傻子。
巽泽双指闪电般探出,掐住赤天虞脖子(姑且认为有脖子),循循善诱:“没毒的,阿虞吃了保证一切烦恼烟消云散。”
被巽泽掐住脖子,赤天虞白眼立刻翻了出来,使劲儿点头,表示愿意吃下药丸。
它的誓不两立立刻哀怨的泄了下去,惊恐的向巽泽抛出无助的媚眼。
巽泽笑眯眯把药丸塞进它嘴里。
赤天虞臭着脸半吞半咽,带着惨烈的气势,一动不动盯着巽泽……
这是气势之战……这是勇士之战……
虫脸暴涨,腮帮子鼓得通红,几乎喘不过气来。
爪子开始抽搐……瞳孔开始涣散……
瞳孔已然涣散……爪子停止抽搐……
巽泽大惊,双指下意识松开些。
分神瞬间,赤天虞死命一用力,一下子挣脱巽泽指尖高高飞起,呸呸呸把药丸吐了出来,剔着赤羽,高傲的叫嚷着。
它是什么?它是聪明绝伦,先天优越人类百倍的伟大灵虫,试毒,这种卑劣低等之事,应该由铁笼中的小白鼠,餐桌上的白斩鸡来完成。它伟大的灵虫,只用冠承圣虫的头衔……
巽泽一巴掌将它的满腔演说拍在墙上:“阿虞,虫生得一知己则足矣,我想什么阿虞难道不知道?”
赤天虞一下子蔫了,努力卡着巽泽指缝将头拱出,挤到舌头都伸了出来:“主……人……”
他要主人,他要找黎主人……
卑污!卑鄙!卑贱!卑怒……的前主人,他难道就不知道怜香惜虫吗?它难道不知道他们才是惺惺相惜,高处慰藉的好知己吗?
他难道不知道它血统高贵吗?
他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对待他的虫虫知己。
想当年,它吸取天地日月精华,修炼成灵,听懂人语,但聪明绝伦的优越智慧,却只能在低等的蚊虫鼠蚁面前表演,无异于对牛弹琴,是多么的寂寞不胜寒。
直到有一天,它发现巽泽能听懂它的虫语,还拥有这么一张绝世容颜。
它感觉找到虫生天堂……
于是它抱着巽泽撒泼打滚,热泪盈眶唤着主人……主人……
前尘旧梦,不堪回首。
外貌骗子。
放手,放手。
赤天虞拼命的对巽泽手指啄呀啄。
巽泽笑嘻嘻道:“咦?阿虞,被按在墙上还这么嚣张。不如玩个游戏,你若能在我剑下飞过一炷香时间而不被我捉到,就算你赢。”
赤天虞厌恶的皱起眉头,将身子挤了出来,狠狠的踩在巽泽手腕上,叫一声跺一下。
骗子,这样的游戏玩了半个多月,每次都言而无信。
它不是那么好欺骗的。
练剑就练剑,什么狗屁游戏。
他不找人练剑,非要找虫练剑,有病。
赤天虞高傲的抱着翅膀表现出不屈服的样子。
巽泽难得的脸上有一丝歉意:“阿虞是最通情理的宝贝儿。不然……我给你蜇一下。”
赤天虞低头嗅着巽泽皓腕,如此修长玉白让它垂涎欲滴的肌肤,蜇一下变成乌漆嘛绿的猪蹄,太煞风景,岂不是想一想都能打出寒颤。
它不甘,不愿,高傲的抱着翅膀,朝巽泽眉心扑去,狠狠的嘬了一口。
吧唧!
然后虫脸渐渐红了……
它没蜇他,倒是很自然的亲了一口。
但是非礼主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巽泽勾起一抹狂魅,朝赤天虞眨眨眼睛:“去,我要出剑……了哦。”
赤天虞不等他说完,振翅一挥,顷刻消失于问鼎阁之上。
巽泽打了个哈欠,一个华丽转身,就飞出了问鼎阁。
一剑蓝芒吞吐,对准赤天虞在空中划过的弧线斩了下去,顿时将阁楼下庭院斩了个七零八落,烟尘四起。
什么叫九死一生?
什么叫亡命天涯?
赤天虞狼狈逃窜,从灰尘中飞起,发出怒啸,卑鄙的人类,下手这么狠。
它弱小的心灵小心肝,差点被斩成八瓣。
巽泽又是一剑当头斩下。
赤天虞玄气旋舞,丁零零振翅急速向瑶光王府逃去,大叫大嚷,拼命的积累所有骂人词汇一字一字吐给巽泽。
它飞得像是闪电,像是急湍,像是风,巽泽剑气像雨像雾,剑势不停,一路追斩。
剑气冲天,劈脊断梁,一人一虫顷刻追了个难分难解。
灿烂剑华横过整个瑶光王城。
所过之处,鸡犬魂断,蚊虫蝼蚁升天。
瑶光禁军如临大敌,即刻抄兵持剑追逐剑轮而去。
*
朝阳殿。
慕容黎端坐在龙椅上,奏本阅完,未有棘手之事,他微笑的对百官示意:“今日早朝便到此,退朝。”
第一缕光华降临,与慕容黎笑容一接,宛如清风,瞬间拂过整个大殿。
待百官退下,慕容黎才取出一封名帖,轻轻摩挲着,看向方夜:“让你照看的东西可还活着?”
方夜施礼:“微臣按照文献记载之法小心养着,它们适应能力颇强,现下活蹦乱跳,王上,是否今日便送?”
慕容黎点头,将名帖握在手中,拂袖起身,道:“命人先把早膳送去寝殿,你将它们带来随本王同去。”
方夜迟疑道:“王上,郡主今日不在王宫里,早膳已被退回。”
慕容黎略有讶色:“去了何处?”
“去了……”
此时一位禁卫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打断了方夜的话,一见慕容黎就急促跪倒,禀道:“王上,统领大人,大事不好,方才问鼎阁之上乍然现出几道剑光,劈毁了楼下庭院。属下调动南城禁军百人,欲抓其问责,然此人行动速度快得令人匪夷,禁军还未出手便被其制住……”
方夜大吃一惊:“人呢?”
禁卫哆嗦了一下,叩首:“属下未见其真容,只见他杀去的方向是王上寝宫,关乎王上安危,王上此时万万不可回府,属下已重新召集禁军拦路捉拿。”
“可有死伤?”
“禁军多是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但城中已现混乱。”
“立刻分拨一部分人维持好秩序,制止骚乱。”
方夜与禁卫交谈之际,慕容黎目光只是集中在手里那份名帖上,名帖金框繁绣,在晨曦里返照出不一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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