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邀天下武林帖,是他发的吗?
慕容黎淡淡道:“禁军撤回,各司其职,此事本王心中已有定数。”
“是。”禁卫虽不明所以,却不敢违抗圣令,领命退下。
方夜看着禁卫退出去背影,片刻才恍然大悟:“是郡主?”
慕容黎微微叹息。
除了巽泽,有谁敢上问鼎阁无法无天,出入瑶光王府如入无人之境。
若是宵小之辈擅闯,定然早被巽泽斩于剑下,自是轮不到出动禁军。
方夜顿了顿,却也困惑:“但郡主素日玩闹也只在王府里,不会亵渎神尊,问鼎阁乃瑶光向天祈愿不可冒犯的神圣之地,郡主今日所为……王上是否太过纵容?”
纵容巽泽各类诡谲行事已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慕容黎不语,重新握紧名帖。
问鼎阁,问鼎天下群英。
英雄帖,盛邀天下豪杰。
江湖风云,是否将起?
*
考虑到巽泽的拆家本领,慕容黎并未耽搁,很快就步入王府寝宫。
自从巽泽入住,寝宫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慕容黎喜爱之物自是没动过,变的是殿院水榭亭,完完全全被打造为仙踪福地。
巽泽所植之物,所莳之花,都是域外奇种,大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花木长盛,其势茂密,编织出一个安闲,静谧的小谷。精致幽静,有风飘木叶,落花敲波之声,时不时引来野鸟相答。人行其中,一股清朗之意自心胸中升起,只觉得无比畅快。
花树掩映,充满了勃勃生机。
想来巽泽困于帝室,胸中却有丘壑。
慕容黎轻然举步,向谷中走去。
一声凄厉啼啸传来,慕容黎转头,就见赤天虞鼓成一簇火焰,灵魂出窍般仓惶狂飞,见到慕容黎瞬间,如见九世救主,喜极狂鸣。
慕容黎还未反应,赤天虞就顺着他衣襟,一头扎入他胸口,躲进层层锦衣中。
大概是它受到的伤害过大,一会儿就钻入慕容黎衣中更深处,见不着虫影。
伴着千千万万透明的小剑破空刺过,一道人影倏然闪来,慕容黎只觉肌肤热浪席卷,来人已将手掌嵌入他胸口开始摸索。
突如其来被袭胸……
慕容黎如被闪电击中,大脑在一瞬间变得空白。
这只不安分的爪子沿着他的胸口往下,一寸一寸继续探索,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慕容黎心中兴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这感觉让他禁不住有些慌乱,微微道:“阿巽,别闹。”
巽泽发现是慕容黎,惊讶的兴奋道:“阿黎,别动,让我把阿虞捉出来。”
得意而阴损的指尖继续深入……
慕容黎被他弄得浑身酥麻,再如此下去,难保不会兴起赴云雨之心,定要被小人得逞,他抬手,凌空一把将这只色爪抓住:“你摸够了没有?”
“冰肌俏肤,丝袍坠红妆,甘甜潋滟,岂会够?”巽泽笑嘻嘻带着魅惑之气,虽被无情抓住,但他并没有将手抽出,顺势另一只手也给环上,把慕容黎拥个满怀,像夏天燃烧的火焰,“阿黎今日退朝怎这般早,定是想我了?”
热情得让慕容黎冷哼:“我若再不来,问鼎阁和王府一堆建筑岂不是要拆了重建?”
“太平太久,我怕禁军闲废,故而测试一下他们可否仍旧敏捷,也顺便重温我这独步天下的剑法。”巽泽不以为然,放开慕容黎,随手撷过一株花藤,漫天剑华流水绽开。
从问鼎阁到王府,禁军一路阻挠,还算担得起守卫天子安危之职,无懈怠之罪。
慕容黎沉吟道:“论起身份,称阿巽一声陛下也不为过,明日你同本王去朝阳殿,以帝裔之名接受群臣跪拜,他们识得你,阿巽日后再在城中施展身法,就不会闹出今日这般围堵你的乌龙。”
巽泽不喜接触他认为的凡夫俗子,在瑶光时日虽久,终日沉迷炼药制造仙境,十丈之内从无外人敢擅入他的领域,就连那王府守卫,都只知郡主其名,不曾窥见仙容,更别说那些大臣和在外的守备禁军。
而他又拒绝开东君府邸,住的是慕容黎寝宫,挤的也是慕容黎的龙床。
也难怪方夜会觉得慕容黎太过纵容,国主东君向来只有奉召时才能来侍寝,他倒好,直接把慕容黎府邸改成他的仙居了,日日黏着国主。【注:东君即王后。】
况且以巽泽的贪玩脾性,必然还会钻空子拿禁军来消遣。
禁军守卫王城,见到一个在城里飞来飞去素未谋面的不速之客,能不抄兵持剑吗?
“阿黎,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重提它作甚。我心之所向只是阿黎一人,他们识不识得我有何干系,就他们那三脚猫功夫根本伤不了我。”巽泽腕中劲道一放,藤枝的花瓣缤纷飘零,他接过一朵妖红,灿烂的眸光伴着满天花雨,点漾在慕容黎身上,“为了阿黎,我也不会伤他们,只不过高阁寂寞,总要找些乐子。”
他不入朝堂追名逐利,慕容黎早已知晓,此时再次听得他一口拒绝,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难言的伤感。
不食人间烟火的林间仙人,囿于高阁绣榻,何尝不是强人所难。
他的人,当驰马天涯,纵酒高歌。
他的剑,该傲世天下,冠绝古今。
浩浩天地可目不可及,怎能不惆怅?
“山水明净,君子沐于春台,感花叶飘零,听众生之语,一剑一仙名,传千古照万世,方不负一生落落。”慕容黎想到那封名帖,静静看着巽泽手上轻转的落花,“阿巽,会离开,游于山水一展心中丘壑吗?”
指尖清光挥洒,绯红之花飞过慕容黎清绝涵远的目光,零落成泥,碾作尘。
离开吗?深幽墙院的冷寂,怎比天地鸿鹄之壮哉?
浩浩宇宙,却不过一缕红尘。
花叶飘零,巽泽眼中神色渐渐变化。
世外高绝,不可企及的仙人居于空寂森冷的帝室宫墙内,不能割舍的,恰恰是这一缕红尘。
所能奉者,便是成全。
互相成全。
他淡淡一笑,携住慕容黎腰身,身形陡然漂移,瞬间到了静谧小谷中心,随手扯住绿藤,就见一张藤蔓与鲜花织成的秋千垂下来。
“还记得吗?我答应过你,不离开。”
慕容黎自然记得,他抱着快垂死的他,哀求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君子言出必诺,我既应了阿黎不离不弃,又岂会失信?”巽泽眼中闪烁着璀璨星芒,身子一沉,将慕容黎压倒于花藤中,秋千在他内力激发下,轻轻起晃。
清风淡淡,慕容黎垂地的红锦罗衫卷起满地花叶,随着秋千荡漾,层层拂开艳色。
秋千来回飘荡,送走了心中感伤,慕容黎眉宇舒展,道:“若这当真是阿巽心中所想,我自是欢喜。”
“一见阿黎误终身。”巽泽春波潋滟,凑近慕容黎眉宇,嗅他额间,顺着脸颊不着痕迹落下一吻深情,点漾至他淡淡阖开的唇上。
“这是你欠我的。”
“唔……”突如其来的唇边微凉,静静的,淡淡的,如春风里第一丝雨,却浸透了千年的湿润,凝聚了万般清愁,萦绕在骨中,像风吹尘埃,浸过一点清凉,就飘然俗世之外。
蜻蜓点水瞬间就滑过的一吻,却让慕容黎脸色不由得红了红。
巽泽澄澈的眼波看着他,轻轻笑道:“何为一见钟情,便是那半山凝眸的惊鸿一瞥。花红春色,秀色可餐,岂不流连忘返。”
他虽是在笑,却是一副没脸没皮的无赖之笑。
慕容黎定了定心神。
秀色可餐与登徒子美人在怀,颠倒罗绮帐异曲同工之意,若不是他力道太重,压得慕容黎挣脱不得,慕容黎真想将他丢入鱼池,沐身净化心灵。
“一见钟情?”慕容黎眼神带着不屑,抿唇,“岂非见色起意?”
“知好色则慕少艾,乃人之常情。”巽泽纤指放到慕容黎唇边,眼波如春水一般化了开去,“阿黎不也是惦记我这般倾城的美色,才不愿早朝的?”
倾城的美色……
晨曦随绿藤花枝洒下,照出巽泽绝尘如仙的容颜,这张容颜无需修饰,风华都已无人可及。
今日新妆明媚,他的眉心着了一点朱红醉,风花雪月,仿佛突然间失去了矜持,只为他嫣然一顾,倾尽所有繁华。
慕容黎自己便是这世间绝色,本也不是会被美色迷失自我的人,这一刻却静了下来,如痴如醉。
他无法描摹巽泽此刻的容颜。
朱红轻点眉,最是无暇。
只叹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他眉间一点朱砂。
风拂秀发,时光翩然轻擦,这一眼,慕容黎竟已沉沦。
只觉暖风处处,心猿意马。
笙歌载舞,风流不假,为这般倾城一笑覆了天下也罢。
浑然遥想到君王罗绮帐里,美人醉梦灯下,迷离着一场醉欢……
巽泽见慕容黎怔了许久,似乎看他看得呆了,突然爆发一阵大笑:“君子不失色于人,阿黎可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
真真是不合时宜……的笑……的言语……
“本王……”慕容黎回神,顿觉羞耻。
见慕容黎羞赧,巽泽更是自得:“妖艳祸国,迷乱君王从此不早朝的佞宠名人岂非正是在下?”
这副嘴脸真是欠揍。
慕容黎气极,趁其不备,一指戳进他眉心。
眉点朱砂,邪魅惑主,差点令他万劫不复,他要将之抹去。
知好色则慕少艾,乃人之常情,哼!君王心岂能被他窥透。
巽泽猝然遭袭,啊呀惊叫一声猛然跳开,抬手揉了揉额头,不明就里,无比委屈看着慕容黎:“戳坏了我这副皮囊,阿黎以后去哪里找如此水嫩的美人给你欣赏……”
见他楚楚委屈,慕容黎扑哧笑开来,也不再纠结他眉心为何点了个如此妖魅的东西,笑道:“我见你姿容俊秀,举世无双,若是画额添妆定别有一番滋味,魅惑主君岂非事半功倍?”
巽泽早已又是一副邪魅姿容,像要故意勾走慕容黎似的:“倘若是阿黎为我点妆,不止额角,我那心肝脾肺肾都给阿黎画,画花画虫画鸟画兽画阿黎。”
慕容黎不为所动,道:“不必本王动手,你只待招蜂引蝶就可留下风流印记。”
巽泽狐疑睥睨,慕容黎这半玩笑之言必然另有深意,果然,很快他就忆起来了:“阿虞这臭宝贝,定是亲我的时候在我眉心种下了毒液。”
他又一脸坏相扑近慕容黎,扫视他全身,“阿黎,这回你可不能再包庇它了,性子养坏了长大以后可再难回归正途。”
说完他伸出双手蠢蠢欲动,其意不言而喻。
慕容黎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他手腕,拉出了静谧小谷。
“随我来,我有样东西给你。”
*
赤天虞悄悄从慕容黎身上飞出,落在巽泽肩上,吱了一声。
巽泽转头,媚眼连抛。
赤天虞喜出望外,羞涩含眸。
于是一人伸手,一虫抬爪,在慕容黎不曾留意的瞬间,手爪相击,默契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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