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不可一日无君,从皇陵回宫便是新帝的继位大典,楚映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便被簇拥上了龙椅。

他的龙袍还来不及做,好在楚慎初登基时年岁也不大,当年的冕服套在楚映身上,比起成年后的尺寸,不合身的程度倒还轻一些。

楚映一脸懵懂地听着荣远唱赞,又茫然地被丞相伺候着穿上龙袍,听着众人山呼万岁时由衷心惊,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好在楚肃站得离他不远,他便只盯着摄政王的背影,才慢慢恢复些许底气。

楚肃回过身来,面无表情地奉上十二旒冕,单膝跪地。

楚映:“……”不要这么吓人好吗!

惊恐过后他才意识到,楚肃这不会是要亲手给他戴上吧?!

不了不了,消受不起……

楚肃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只管将冕冠扣在他脑袋上,可怜楚映脖子都僵了,谨慎地吞了口唾沫,确认自己脑袋还在脖子上。

或许是新帝还不太会掩饰表情,倒让楚肃纳闷起来,方才他手上动作分明算得上轻柔,缘何会惹得楚映如此大的反应。

他这样想着,眉头便皱了起来,看上去倒是更加生人勿近。

楚映本就惧他,还当是自己哪里又惹得他不悦,一时间战战兢兢,不敢再看他。

楚肃退回原位,与百官一同按照荣远所唱指引叩拜,新帝挽着不合身的龙袍起身,按照事先被教过的说法,宣布大赦天下。

他还未褪童声,却隐约已有帝王风范。

至此礼成,开启新元。

顾栩念再进宫时,已是除夕了。她思及楚映刚即位,会有诸多不习惯,便不扰他忙碌,特意在几个月后才来探望,想来到那时,新帝也该得心应手了。

国宴戌正开席,她与楚肃早在酉正便到了,原本是想给楚映一个惊喜,谁料崇乾宫大门紧闭,荣远居然没在门口候着。

这场面别说顾栩念,就连楚肃都没见过,叩了叩门,里面还是没个应答。

这就奇了怪了,他俩绕着崇乾宫走了一圈,顾栩念干脆撸起袖子,从后窗翻进去了。

那窗原来正对着楚慎的书桌,若是新帝没改室内陈设,便该是那个只有床和书桌的内室。

楚肃犹豫了一下,顾栩念已经顺手关上了窗。

楚肃:“……”这个随手关门的习惯还真是根深蒂固。

楚慎后来不能受凉,房里的窗户便改成了下拉式的,这样严实些,不会漏风。楚肃伸手试了试,确定外面的人无处施力,只得作罢,老老实实跑去前门,等人通传。

顾栩念往外走了几步,便看见了楚映的背影。

他垂着头,面前是房梁垂下的竹帘,身着华服的皇太后站在两重竹帘外,也背着身,正在训斥他。

荣远站在皇太后那边,怀中抱着拂尘,也唯唯诺诺地欠着身。

怪不得方才没人应门。

顾栩念悄悄退了几步,生怕皇太后突然转过身来,可这房里简陋得很,连个能让她藏身的花瓶都没有。

顾栩念干脆钻到书桌底下,楚映紧贴书桌一边站着,双手在背后握着桌角,身形倒是正好能挡住她。

原本顾栩念也不愿听墙角,可皇太后没有住嘴的意思,她便听了一阵儿,原来是楚映近些日子功课落下了,夫子便告状告到了皇太后那里去。

楚映抠着桌角,也不辩解什么。

原本他的课业也算繁重,勉强还能应付,如今又加上批阅折子、商议朝事,事事都要他亲力亲为,难免顾此失彼。

倒也不是他故意不做功课,而是谁也不敢让他当真去效仿头悬梁锥刺股,功课又总给政事让路,若是要将事情全部做完,他一日恐怕都睡不上一个时辰。

楚映如今也就十岁出头,还在长身体,正是需要多吃多睡的阶段,若是睡不够,第二日上朝便没精神,批折子的效率慢了,功课也做不完,日日如此,往复循环,不打折扣才怪。

能保质保量完成这些事的,不是连轴转的机器便是天赋异禀,可他的母后认为他能够做到,他便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到的,没能兼顾便是无能,倒也没什么脸面反驳。

周氏不带歇气地诘责他不用功,顾栩念在桌下蹲得脚麻,正打算换个姿势,却听到了细细的抽泣声。

发出声音的不是她,那便只能是楚映了。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楚映的手指已经捏红了,却不敢哭出声音——若是他的母后听见他哭,只会更加严厉地教训他。

顾栩念:“……”这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怀里还揣了包桂花糕,那是来时路上买的,她这么久没见楚映,又想略表嘉奖,总不好空着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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