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旁的窃笑声,我低头一瞅,黑森林蛋糕缺的一大角上又缺掉一小角,就知道又上了乐川的当。他还特恬不知耻地说这叫忍痛割爱。我再没谈过恋爱,也有基本常识,这应该叫间接接吻。又气又羞,极力克制拿蛋糕糊乐川脸的冲动,我把视线调回姜谷雨身上,看到的便是她一张热泪盈眶的脸。
发自内心讲,我始终对“小初恋”事件持怀疑态度,但仍忍不住好奇心,探头望了一眼照片……不对,一定是角度问题……不对,一定是光线问题!拿起照片正对玻璃窗,确确实实看清楚照片里的男孩之后,我想,我可能急需重新构建世界观。
“怎会可能,也太像了吧?”我惊讶道。
“你认识我要找的那个人?”姜谷雨的反应敏锐。
“何止认识,熟透了!”我指着照片低呼,“他长得好像易子策!”照片里的男孩十三四岁,站在一片葡萄架前,从俊朗的五官到淡漠的神情,简直就是少年版易子策。
姜谷雨早逝的小初恋和易子策长得如出一辙,太不可思议了!感觉脊梁骨一股凉气冒上来,我打了个冷战,手开始抖。
“你们班第一名?”姜谷雨按住我的手,问。
“对!”我带着她一起抖,“奇葩,半仙,我们班的大杀器!”
“太好了,皇天不负苦心人,马上带我去见他!”
语落起脚,姜谷雨拉着我就往外走。急迫又决然,力气无穷大,我拖不住她,向乐川发出求援的信号。他纹丝不动,慢腾腾地喝口咖啡,方才幽幽启齿。
“你不去,她哪儿也不能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主动权明明在我手里,双手一松,我安然入座。
“姜谷雨,人在学校跑不了,你能不能先听我介绍一下这位传奇性的人物。”
她没辙,老老实实听话,却坐立不安,强调一定要言简意赅。
迅速理清思路,我加快语速道:“首先,他和我们不是一个精神层面的人,将来不是当中医大师,就是当得道高僧。其次,他不通人情,尤其是对不认识的人。你贸贸然去找他,很可能被他气到呕血,或者吓到逃跑。最后……”我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照片,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没有头绪,当务之急先控制住姜谷雨,“最后,你如果因为他长得像你小初恋,想和他发展点儿什么,最好趁早放弃,他……”
“他能吃了我?!”姜谷雨不屑一顾地抽走照片,看得喜上眉梢,“你这么一说,我对他的兴趣更大。不过,你的话也有道理,不能太冒进。这样吧,你把他约出来谈办讲座的事,刚好可以介绍我们认识。快,用我的手机打。”
“真的要打?”
等不及我犹犹豫豫,姜谷雨硬把手机塞给我,用眼神威胁我少废话。打电话总比直接见面强,我拨着号,旁边久不吱声的乐川轻飘飘地飞来句话。
“号码记得挺清楚的嘛。”
“嗯,我擅长记手机号,常联系的人几乎都记得。”脑子里琢磨开场白,我也没看乐川,顺口道。
“我的呢?”
“忘了。通了!”
我朝姜谷雨晃了晃手机,她打手势示意我按免提。手机放在桌子中央,公放的嘟嘟声中,我俩像守着枚定时炸弹,正襟危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喂。”
“易半仙,我是王灵均。你哪天有空……”姜谷雨戳我,“你明天有……”她又戳我,“你现在有空吗?”
“干什么?”
“考完试了,一起吃顿饭庆祝暑假来临吧。”
那头短暂沉默后,易子策冷冰冰地道:“王灵均,有话直说。”
“那个……”得到姜谷雨明确指示,我才敢开口,“我闺密社团想办个中医学讲座,诚意邀请你来做主讲人,你……”
话没说完,易子策毫不留情面地挂断了。
我:“没礼貌!”
姜谷雨:“有个性!”
生怕姜谷雨撞南墙的劲头上来,逼我连环call,我忙埋头吃绿茶蛋糕。由衷希望易子策能把“生人勿进”的高冷态度保持下去,并发扬光大,趁早让姜谷雨死了见面的心。偷瞄姜谷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两三口消灭蛋糕,想要开溜。乐川像会读心术似的,立刻抓紧我桌子底下的手。
“晚上两个社团聚餐,你去不去?”他侧目问我。
“不去,我认生。”我又开始和他的爪子进行艰苦而卓绝的斗争。
“哦。”乐川神色未动,看向姜谷雨,“帮我跟他们说一声,我也不去了。我认人,她不去,我也不去。”
“吃了一上午狗粮,你认什么生!必须去!”姜谷雨一脸的不耐烦,都往我身上发泄,“暑假还想住我家的话,一切行动听我指挥。帮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和易子策见面,显得不突兀,也不刻意。”
“他平时喜欢逛旧书摊,你可以来场偶然邂逅。”刚掰开乐川的一根指头,我说完话,他发狠似的又握得更紧,前功尽弃。
“我不要偶然,要必然。”姜谷雨不高兴地敲响桌子,“不准搞小动作。”
明摆着让乐川松手的意思,他却捉起我的手,跟上盘菜似的,光明正大地摊开在桌面上。可惜蛋糕吃光了,没有糊他脸的凶器,否则我……
“差不多得啦,以后有的是时间打情骂俏。”姜谷雨怨道。
旁观者清,我放弃无谓且易造成歧义的挣扎,选择忽视乐川的存在。凝神想了想,我对姜谷雨说:“你还记得上次吃饭,我提过个闪到腰的同学吗?他和易半仙同宿舍,要不我带你去看他,顺便看易半仙。行吗?”
“你能进男生宿舍?”
“找个他们宿舍的人带上去就行。”老班绝对是第一人选。
“这都多久了,你同学的腰还没好?”
“本来好了。晚上做噩梦梦见他背过的大体老师复活,又吓得从床上摔下来,旧伤复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愿以偿的姜谷雨咯咯笑了,竖大拇哥感叹道,“个顶个儿的奇葩,王灵均,你真的太适合学中医啦!”
姜谷雨开心过头,说都不会话了,我原谅她。
大事谈得圆满,姜谷雨下午有考试,临走前反复叮嘱乐川把我盯紧点儿。我一个二十岁的有志青年,愣像个没有自主能力的幼儿园娃娃一样,跟着乐川去食堂吃饭,又跟着他来教室自习。他复习准备明天考试,我看着手机翻拍的“小初恋”照片,魔障似的入了迷。
为什么可以长得一模一样,实在太不合理!
“别影响我复习。”
眼前一空,手机被乐川收走了。我愣了一下,花掉两秒等元神归位后,直喊冤:“坐下到现在我一次没抬过头,怎么影响你了?!”
“你安静到我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你在复习考试,我安安静静不讲话,也有错?”这人太难伺候,谁说他亲民来着,出来咱们单聊。瞥了一眼他的课本,我奚落道,“你是在找借口吧,肯定平时没好好上课,看不进去书。”
乐川笑而不语,随手在笔记本上刷刷写个不停,然后推过来。神神秘秘,不知道又玩什么花样,我一看,正确印证心中的猜测。纸上有我的姓氏“王”,下方还有两行毫无文法的小写英语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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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我又推还给他,匪夷所思地问。
乐川边撕下写了字的纸页,边随意地道:“我开学大三,你呢?”
“我也是。”问得前言不搭后语,我全凭本能反应回答,视线掠过他手边的课本,好像有点儿明白了,“你在考我密码?”
他笑意更浓,递来纸笔:“你试着解一解,手机我先替你拿着。”
在一个从小到大谜语都猜不出的人眼里,密码基本等同于乱码,我不想浪费时间:“算了吧,你还是把手机还我。”
“看照片哪有解密有意思。”乐川不容我拒绝,径直将手机装进他的书包里,指着纸上的“王”字,对我说,“给你个提示,这是密钥,解开这两行密文的钥匙。”
“我也在解谜啊!那张小初恋的照片好像不太对劲。”我有预感,再多观察几分钟,应该会有发现,双手合十求放过。
“既然你求我……”他似让步摸出手机,我正要去接,又抡膀子绕个大圈,改塞进自己的裤子口袋,冲我轻佻地一眨眼,“解开我再附赠香吻一记。”
“你!”不要脸,为什么要穿贴身牛仔裤?!
为表态度,我愤愤掀起纸笔,坐到相隔四五个座的位置上。本打算发呆,盯着密文看了会儿,乱七八糟的字母竟好似焕发出神奇的魔力,我不知不觉地展开思考,不服输的劲头也随之激发出来。
写写画画一阵子,依旧不得其法。既然密码能成为一门学科,就会有基本的思路和方法,瞎猫乱撞肯定不行,我想到了借乐川的课本临时抱佛脚。
一转头,好巧不巧,亲眼目睹一场进行时搭讪戏码。
一个女生红着脸问乐川要联系方式。他面带微笑拿出手机让女生报号,他打过去。女生喜滋滋地照办,乐川低声又说了句什么,她脸一僵,原来雀跃的神情旋即消失不见。
眼看女生逃也似的飞奔出教室,我走过去,好奇地问:“你说了对她什么?”
“没什么,就问她用我女朋友的手机打行不行。”他漫不经心地说着,拉我坐下,眸子晶亮兴冲冲地问,“解出来了吗?”
乍听没觉察话里的蹊跷,余光扫到乐川手里握着一只很眼熟的手机,我嘴角一抽,气血逆流直冲而上,“我不是你女朋友!”
“你吵到别人了!”他一把揽过我脑袋按在颈间,像帮自家人赔礼似的,对周围说抱歉,之后含笑的声音低低于我耳畔响起,似劝似怨,“不是早晚的事儿嘛。”说完便放开我,抽走我手中的纸页铺平桌上,若无其事地道,“让我看看,你解得怎么样了。”
感觉从耳朵根到脸颊都在发烫,我生怕乐川瞧见,也埋首密文装起心无旁骛:“解不出来,好难。”
“小灵子,我二十二岁大学毕业,你呢?”
还好他的目光没离开密文,我忙道:“我也是。”
“我打算读研,你呢?”
“我也是。”
“我希望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你呢?”
“我也是。”
一会儿解密,一会儿又快问快答,我已经彻底被“真会玩”的乐川弄得无力思考,他问什么,就答什么。
“‘我也是’英语怎么说?”他仍乐在其中,还用我的手机拍下密文。
“me too。”
“对,这是第二个提示。”玩尽神秘悬疑的乐川,终于说了句我能听懂的话,又面露无限可惜之色,“小灵子,得不到我的香吻了……”朝我热情展开双臂,“来,补偿你一个爱的抱抱。”
“不要。”我严正拒绝,双手比叉挡在身前,瞥见窗外天色,提醒道,“差不多该吃饭了。”
“好吧,手机还你。”他没强求,悻悻地耸了耸肩。
我不疑有诈,刚伸手,便被乐川扯进怀中,动弹不得。
第一次被男生抱,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我好像失去了所有感知。很快,某种强势的、猛烈的、不容忽视的力量又强行唤醒我,逼我感受来自同龄男孩的异样碰触。有力的手臂、坚实的胸膛和乐川身上散发的清新味道,像编织起一张密密匝匝的网,将我笼罩其中,躲不开,跑不掉。
还是太温暖,太踏实,根本不愿躲开,心似乎乱了,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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