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也想不到,婴儿会在一个半小时之后,变成冰凉的尸体!

“你可真幸运,以后不用在这世上受苦,不会吃不饱,穿不暖,一年吃不上两回肉,每天睁开眼就要干活……”

韩盈像是着了魔一样,反复念叨着,不仅劝着婴儿,更是劝着自己。

越说,韩盈越觉得自己很疲倦。

她好累,太累了,累的没有办法让自己想开心的事情了。

过往被她压下去,不敢多思考的病例,环境,如今不受控制的,一个又一个的浮现在脑海里。

县城里的钟蕊,年龄那么小,骨盆不可避免的狭窄,就算控制减肥,生育的时候韩盈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下去。

和她一样的幼龄产妇,不是一地的现象,是整个汉朝都是!

还有住在医院里的孕妇,临近生产,也从未停歇过纺布,不只是给韩盈工作,还是为了给家里赚些钱。

生育之后,她们连奶都没有,吃个鸡蛋,喝几顿鱼汤,就是这辈子都没享过的福!

那个骨折少年,实际上也就十二三岁,正处于儿童发育期,完全有机会愈合的和成正常人一样,可就是家里没钱,只能用保守中的保守方法治疗,结果呢,果然出现了肌肉组织粘连。

而更多的病人,在知道自己短时间不会死后,扭头就走了!

他们连治都不会治。

一件又一件无能为力的事情,冲击着韩盈。

她捂着嘴,眼泪止不住的流。

做个医生能有什么用?我明明什么都救不了!

哪里是人有病,分明是穷病!医生根本救不了的穷病!

一瞬间,韩盈简直恨透了这个世界。

她受够了!

她不想再自己欺骗自己,谁他妈受得了整个冬天不能洗一次澡,出门冻的手脚发裂,一张羊袄穿整个冬天,就两身换洗的衣服,每天还得和两个人挤在同个床上睡,累死累活熬上三个多月,只敢奖励自己一碗肉丁面!

这么垃圾的日子,韩盈就指望着靠精神追求活下去了,可她根本没有那么强,她什么都做不到!

都有当医生的父母,为啥别的孩子死命的逃出出医疗圈,就她非要跳进去?救死扶伤?别扯淡了,她没那么崇高,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医生是铁饭碗,能吃一辈子,甚至连自己的晋升道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就像升级打游戏,有目标,打通关就好了,太让韩盈稳定安心了。

这就是她的性格,瞻前顾后,胆小如鼠,特别怕死,想要现代的物质享受,还有要名利的虚荣心,性格影响她的选择,什么积累经验苟发育,全都是骗自己的借口,说白了,就是她不敢。

几包退烧药加点口才,完全能忽悠个大靠山,可韩盈怕啊,华佗那样的名医都能死于曹操,更何况历史上不知道多少太医死于帝王之手,如今所有的女性都被生育所困,就连韩广犯错要被鞭子抽,没打死周围人就说她仁善,这一桩桩事例,韩盈怎么不会联想到自己!

韩盈太怕了。

她恐惧药物用完,治不了高官达贵会被杀死,她怕依附着别人,十四五岁就要被催促乃至控制着嫁人,陷入不断生育的地狱,她更怕自己露出了马脚,就算说出穿越者的身份,也不会送到汉武帝面前,而是会被底下的官员扣住,关进私牢严刑拷打……她怕的太多了!

所以,手握着那么大的宝库,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想到这里,韩盈忍不住的放声大哭,她不想什么月女的仪态,不想别人怎么看她,更不想思考这样是不是显得太过小孩子,被别人觉得好欺负,她只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痛哭一场。

她真的,真的好想回家,而不是在这里苦苦挣扎。

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

韩盈已经积累了太多的无能为力和绝望,这个婴儿,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哭的声音,勾起来草棚内产妇的悲痛,两个人一内一外,哭得令人心碎。

看着她的韩羽擦了擦眼,周胜的眼眶也有些发红,两个人被这哭泣感染,心里也有些难受,可两人并不知道韩盈在哭什么,只是凭着着经验,觉着韩盈无法直面父杀子这样的人伦悲剧而已。

可韩盈真正哭的,是她亲历过一个没有贫穷、疾病和危险的国度,并在那里生活了二十七年,她知道很多能够改善目前这一切情况的方法,却在面对现实的时候,无能为力!

草棚周围极为寂静,只有两道互相应和的哭声,传了很远很远。

走到这儿的尚傅驾停了马,他远远的望去,又对着身边询问:

“我听前方似有哭声?”

主吏立刻策马上前,他眺望了一下远方,道:

“是有哭声,就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那就去看看!”

县令长本就有安抚百姓的职责,哭声太过于惨烈,尚傅不可能略过不管,他驱马上前,几分钟就赶到了哭声的所在地。

隔着五六米远的距离,尚傅发现,这是一出诡异的、完全不符合常识的景象。

村口边的草棚,多是妇人用来坐草,出现女人婴儿和孩子很正常,若是没有多少分辨力的人来,恐怕会把现在的景象,直接按照常识归于妇人生育后婴孩死亡,家人悲痛大哭。

可尚傅扫了一眼,便发觉了异常。

那抱着婴儿哭泣的女童,衣衫整洁,脸庞肉态,绝非凡常人家的孩子,旁边站着一男一女,站的随意,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悲伤之意,更远处,还有一个男人坐在地上发呆,这么奇怪的组合,实在不符合上述的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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