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度使府, 陆执房中。

男人躺在床榻之上,闭着眼?睛,如扇长睫在眼下映出一抹淡淡的阴影。

即便被松了绑, 他也未动地方。

一日三顿膳食定时送来。

他有时吃,有时不吃。

原吃饭之时会有人给他解绑,膳后复又再绑,但自从国?公夫人为他解开了绳子之后,便?无人再敢相绑。

第七日上午,他表面平和,无半分表情, 但前?夜几近一夜未睡,心口隐隐微缩,一种不好的预感席上心头。

晨时锁链之声?响起,有人开门送膳。

异于往常, 男人冷着颜面, 起了身躯,拨帘迎了出去。

今日,那进?来送膳之人不是旁人, 正是他的贴身小厮东福。

陆执一见是他, 目光当时便?定在了他的身上,暗沉沉的眼?眸突然失了抹光晕一般, 更加暗沉了几分。

与此同时, 不及小厮说话,他已然张了口。

“找到?了?”

声?音虽沉,模样一如既往的稳, 但心中不然,翻江倒海了一般。

小厮的神情已说明了一切, 愁眉苦脸,急得双手微微发颤,低声?答了话语。

“尚未,但...怕是就快了!昨日,昨日半夜有人提供了线索!”

“什?么线索?”

陆执的声?音寒到?了极致。

小厮答道:“一张有血字的帕子,一个郎中传来...亲手交到?了老爷的手中,老爷连夜便?去了!”

陆执的眸色顷刻渐变,皂靴朝前?微微踏出一步,但这慌乱只有一瞬,转而他便?定住了身子,俊脸上,尤其那一双深邃的眼?睛,眸色从狠厉变作了失落。

他缓缓地闭了眼?睛,扯唇嗤笑出声?。

眼?前?浮现的是那张绝美的小脸,娇滴滴的小姑娘。

是她。

她还在为了离开他不断地耍着花招,不断地挣扎...

大势已去...

彻底地去了...

陆执缓缓地攥上了手,寂静的屋中发出响脆的“咯咯”之声?...

*******

郎中一路跌跌撞撞,直到?凌晨方才返回扬州,到?后,直奔节度使府,亲手将?东西交到?了宁国?公手中,磕磕巴巴地讲述了一切。

陆伯陵本已睡下,得知起身,连夜调集人马,亲自领兵,照着那手帕上所?写之处,一路狂奔,直至城东。

石屋之内。

四人皆未睡。

颜汐脸面朝着床里,耳边时而能听到?那三名杀手的低低说话之声?。

然说着什?么,她却听之不出。

她佯做入睡,实则心口狂跳,翻腾不已,尤为棚顶忽而一阵地动山摇,明显传来了马蹄之声?!

小姑娘暗暗地紧攥柔荑,心潮彭拜,就要控制不住。

那三名女杀手显然早她一步便?知晓了城东来了兵马,想来已经怀疑到?了她的头上。

果不其然,其中一人慢至她的身边,隔着纱幔冷声?道了话语。

“小夫人是装病?”

颜汐瑟瑟发颤,背着身子,一言不发,便?当没?听见她的话语一般。

杀手话音又起:“小夫人何不直言?”

人是否是她引来影响巨大。

如若不是,即便?宁国?公的人寻到?了此,也多半根本就找不到?她四人的藏身之处。

但如若是她引来,她们?便?已插翅难飞。

颜汐当然没?答。

她依旧一句话也无,眼?下装傻也好,装病也罢,甚至装怂装聋装哑都无所?谓。

正这时,脚步声?、马蹄声?与士兵的呼喝及着刀剑与铠甲相碰的声?音明显更近。

屋中三名杀手当即皆白了脸,事情已经显而易见。

其中之一奔过,一把?掰过了她的身子,眸色有变,言语之间更分明现了急躁与怒意?。

“小夫人当真耍了花招?”

颜汐自然早睁了眸子,心口起伏,被人拽住,与她眸光对了上,又怕又不屈地瞧着那人。

此人平日里便?是那九名杀手中脾气最差的一个。

“小夫人如此对主人,主人不会放过小夫人!”

颜汐本牙齿打颤。她终究还是胆子极小极小,但听她提起陆执,突然又铁了心一般,娇柔的身子使劲儿一挣,挣脱了那女子的束缚,依旧一言没?发,但眼?睛就是言语。

这般转眼?须臾之间,脚步与嘈杂声?明显又近了极多,不是极多,而是就要到?了跟前?!

一声?冷冷的男子之音骤然响起:“颜汐!”

小姑娘心潮翻涌,当即便?回口喊出了声?:“陆伯伯!!”

一墙之外的陆伯陵瞳孔骤地缩放,而后浑厚的声?音自墙外再起:“颜汐莫怕,爹来了!”

这一句安抚之后,立马怒声?命人找寻墙壁机关!

终是人多,几近是转瞬而已,便?有士兵按对了地方,石门缓然而开。

颜汐的心都要从口中蹦了出来,狂跳不歇,目光直直地盯着那石门之外,几近与陆伯陵一起看到?了彼此。

小姑娘鞋子都未穿,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使劲儿地推开了挡在她身前?的三名杀手,而后便?朝着陆伯陵奔去。

陆伯陵亦上前?迎来,一下子便?将?她护在了身后!

屋中的三名女杀手没?半分反抗,束手就擒...

*******

夜晚月明星稀,阵阵清风拂过脸面。

旧宅破败难行,陆伯陵抱着娇柔的女儿,直到?出宅,将?她送入早事先备好的马车之中。

车下已站有婢女。

婢女拿着衣服给颜汐披上。

小姑娘瑟瑟发颤,吓得冻得都有了,瞧上去娇柔又可怜。

陆伯陵的视线落到?了她的小脸上。

每每一看见她的脸,他都能想起自己那已故的兄弟。

“颜汐不必再怕,爹会为你做主!不会让你再受到?半分委屈...”

颜汐的蓦地鼻息一酸,眼?圈便?泛红了去。

家门落败,罪臣的侄女,曾经人人避之若浼。

失去亲人,失去庇护多年,她终究孤苦伶仃,不过是和两个婢女一个小厮相依为命,心境早不如前?,也从未敢相信陆伯伯真会如当年的誓言一般对她视如己出。

颜汐咽回了眼?泪,重重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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