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山海书肆隔得不远,对他们之前的火热一清二楚的胡店主佯装着急,作出一个关心的模样,走进了山海书肆,对颇不适应现在的清闲,百无聊赖地打着算盘的掌柜说,“掌柜,你家书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都没客人了?”

掌柜是个人精,一眼看出他的心思,圆滑地打着机锋,“没客人好呀,正好让我清闲点儿。你是不知道先前,我每天下来胳膊都在抖。”

他做出一副后怕的模样,像是对先前的情形极为恐惧。

胡店主抽了抽嘴角,无语凝噎,觉得他是在装腔作势,“咱俩谁跟谁呀,你就别装了,客人变少了这么多,你肯定也非常焦急。没事儿,慢慢来,总会适应的。”

“装什么呀?我是真希望客人少点。如果一直能像今天这样就好了,可惜那是不可能的。”掌柜佯装毫不在意地说,看过后文的他知道读者肯定还会回来的。

他自信的话语和对于炫耀式的痛苦,让表面上关心背地里幸灾乐祸的胡店主哽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胡店主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临走前他愤愤地想:你以为读者是什么?想要多少就要多少吗?已经走了的人还能再回来?简直是不知所谓。

不出两天,他们就该受到狠狠地教训了,他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于是胡店主逢人便唱衰山海书肆快要倒闭了。

他走之后,掌柜继续笑眯眯地招待前来的客人,其实他心中也不是一点担心都没有,但是他对许娘子的故事非常自信。

现在爱答不理的读者,过上一两天可能都会颠颠地跑过来抢购。

今天能来的读者大多数对许乘月很有自信,觉得她能写出更好的故事,所以才会前来购买。

他们这些支持者更加急切地想要对唱衰的人证明,月明大家写的故事精妙绝伦,绝对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能写出来的。

郑国公不在其列,他可不会去追捧什么人,看故事只是他的爱好。先前那一篇续写的故事他也看到了,写得挺不错,但是咂摸其中的滋味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结合前文来看,两篇割裂得实在太严重,仿佛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清楚。

比如第一次见面时,为什么苏小将军神色连番变换,见过无数青年才俊的她,为什么要对一个平民出身的姜郎君抱有那么大的执念。

所以看这一册他为的是解惑,另一方面也想品评一下到底哪一篇写的更好。

他摆好看书的架势,舒舒服服地卧坐在塌上,揭开书看了起来。

开篇的第一页出现了在第一册 书中出现,后来的几次都没有的文字——请各位读者看书时自备手帕,患有心肺功能疾病的患者请谨慎观看。

这文字写了不止一行,总共重复了三遍,字体放得很大很醒目。

郑国公心中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压下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翻开下文。

——姜鹤轩来到这处院子时,几个人坐在凉亭下喝茶聊天。他们长得皆与他有些相似,姜鹤轩起了好奇心。

“你们听说东院的那一位吗?现在春风得意呀!与我们这些背地里见不得光的可不相同。我怎么就没有那样的好命,生出一张好脸。”

姜鹤轩心下疑惑,他就住在东院,说的是他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以色侍人吗?要说好命,长得相似算什么好命?有跟那位一样的出身才算是好命呢。”说话的人语气含酸,又带着一点不屑地说。

跟谁长得相似,姜鹤轩脑袋发懵,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话说得不错,可惜好命的人遭到匪徒抢劫,如今死不见尸,不知落得个怎样凄惨的下场。依我看,还是这位才好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啊。”

“去,别乱说话,你不要命了?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呢。这话能随便说吗?”

“有什么不能说,将军又不会来这边,此话你知我知,再不会有别人知道了。”

郑国公看到此处实在不复方才的闲适姿态,一个打挺坐了起来,心中的不详预感更加强烈了。

这些话中透出来的信息量极多,但却都比较含糊,不给人一个确切的答案。

说姜鹤轩长得相似,却不说与谁相似,跟他现如今的处境有什么关系?然而细枝末节连起来让人不敢细想。

——“光长得相似有什么用?不过是个空有容貌的草包罢了。内在里跟那位无一丝相像。听说连琴都不会弹,下棋就更别说了。那位可不仅以容貌著称,更是依靠着自身的才华惹得长安所有的郎君娘子追捧,被人赞为白衣玉面郎。”

这句话连接上先前的那些话,轰地一下冲入姜鹤轩的脑袋,他克制住转身欲跑,不想再听的冲动。捂着心绞痛的胸口,坚持将下面的话听了个完整。

郑国公也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胸口,感觉有点喘不上气来。

他迫切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又怕下面的剧情太过刺激,让他接受不来。

——那些人以为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在场,所以说起话来毫无顾忌,将知道的事情透露得一干二净。

姜鹤轩仿佛自虐一般站立在原地,手中握着假山上一块尖锐的石头,直将掌心的皮肤磨出血痕来。

原来苏绮山早已有了婚约,那人是秦家五郎。

听说苏绮山三四岁时跟随父母来到边关,在游玩不小心遇到意外,侥幸被同样来到边关游历的秦五郎所救。

后来秦五郎回到长安之后,苏绮山一直在边关,两人再没有见过。

直到她回到长安之后,遇到了长大之后的秦五郎,认出他是小时候的救命恩人。于是两人再续前缘,被两家父母订下了婚约。

因有着幼时的情谊,两人感情极深。

苏绮山所有的温柔只对秦五郎一人显露。秦五郎也只对苏绮山一个人好,他擅长弹琴作曲,为她做了很多首曲子表达自己的心意。

那些曲子如今也在长安城中流行,年轻人借它们向心悦之人诉说情意。

两人常常一个抚琴一个舞剑,情意绵绵,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等到两人快要成亲的时候,秦五郎却突然说想再去边关一趟,去看看他们当时相遇的地方,因当时苏绮山在京中有事,秦五郎拦着不让她去,说自己一个人就好。

可谁曾想到他遭到匪徒抢劫,最后死无全尸。

远在长安的苏绮山听到消息之后,坚决不相信此事,一个人千里走单骑,奔赴边关去寻找爱人。

可惜却没有找到,才有了后来姜鹤轩被当做替身的事,被他占了好大的便宜。

呵呵!便宜?

姜鹤轩眨眨干涩酸疼的眼睛,感觉自己的眼泪像是流了下来,可他摸摸眼睛,没有任何水迹,原来急剧悲痛之下,人的眼泪是流不出来的。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像是瓷器被砸碎之后狠狠地碾在心脏上,呼出来的每一口气都带着血腥味儿。

姜鹤轩哭不出来。郑国公看着他的故事却已经痛哭流涕,他身旁摆着一堆揉成一团的帕子,又从怀里抽出一个新帕子擤了一把鼻涕,扔到一边。

“呜呜呜呜苏小将军真是太可怜了,本是要成婚的情郎,一夕之间没了。难怪第一次相见时她是那般神态,想必她当时心如死灰神魂巨灭,有如此缘由她后来的作为倒也是情有可原。”

“还有秦五郎,多好的一个人呀!白衣玉面郎——呜呜呜,前脚还在写信诉说自己的经历,后脚就遭到横祸。”

郑国公从字里行间看出来,秦五郎也是一个惊才绝艳的人,很难不为他感到惋惜。

“可是最无辜的还是姜郎君呀!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关心了一下人,却遭到这样的对待,被所爱之人当做替身,如此痛苦岂是常人能承受的?更别说他对她早已情根深重。”

“苏娘子也真是的,斯人已逝她就不能好好活着,珍惜眼前人吗?”

郑国公说着说着悲从中来,又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三人细究起来,没有一个人是罪大恶极的,可命运的阴差阳错让他们痛苦不已。

造成悲剧的罪魁祸首是苏绮山,可她的悲惨遭遇和用情至深让人唾骂的同时又免不了有几分同情与怜悯。

——“为什么秦五郎要趁着成婚前去往边关呢,明明他之前有那么多机会,而且还不让苏将军同行。”那几人中有一个人提出了疑问。

“况且他们幼年时相遇,长大后如何还记得对方的长相?”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有什么信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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