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疏落落的细雨,滴在满园翠竹之上,淅淅沥沥。修竹芭蕉,被雨洗了一洗,绿得发亮。园中几幢小楼,却是淡淡的粉色灯光,说不出的旖旎。中间一座最大的精舍,灯火通明,依稀听得有笑语声和丝竹声传出。
裴明淮抬头看园门口的牌匾,“滴翠苑”。他不由得一笑,这园中遍栽竹子芭蕉,翠色满园,再加上细雨绵绵,雨珠自竹梢滴落,那不是滴翠又是什么?裴明淮走上台阶,对着那扇朱红漆门,敲了一敲。
那朱红的门立时便开了。站在门后的是一个头梳双鬟的少女,大约只有十四五岁的光景。见了裴明淮,那少女细语道:“是裴公子么?这边请,您的朋友已经等了您多时了。”
她手里提了一盏粉色的灯笼,点了一支小烛,在风雨中飘飘摇摇。裴明淮跟在她后面进去,地上一条碎石铺成的小径,人便在竹林之间穿梭。裴明淮忍不住道:“此间主人好生雅致。”
那少女回头,嫣然一笑。这一笑却笑得极是妩媚,与她的年龄颇不相合。裴明淮微微一怔,只听少女笑道:“裴公子,看来你是第一次来这处了。滴翠苑就算再雅,也只是章台之所,公子谬赞了。”
裴明淮笑问道:“此处是……?”少女笑道:“怎么,难道裴公子的朋友不曾说明么?还是……裴公子洁身自好,不愿涉足滴翠苑这样的地方?”
裴明淮笑道:“你看我像么?”少女将他上上下下看了片刻,道:“不像,一点也不像。薛少爷对我说,你若见着一个长得十分俊朗的青年公子,便是裴公子了。我开门一看,薛少爷的话,果然没错。”
裴明淮皱眉,道:“这是薛少爷所说的话?”少女笑道:“不错,正是薛少爷说的。裴公子,这边请。”
裴明淮眉头又是一蹙,不再说话。又绕着竹林转了一个弯,那所精舍便在面前了。少女伸手一指,道:“裴公子,你看,薛少爷等你等得着急,正在那里走来走去呢。”
裴明淮定睛一看,精舍门口,几盏粉红灯笼之下,果然有一个美貌少年正在那里踱来踱去。那少年生得面若敷粉,唇若施脂,容貌绝美,只双眉修长入鬓,令他少了几分脂粉气,多了几分英气。他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扇柄上坠着一块羊脂白玉的玉决,头巾上也镶了块玉牌,全然是贵公子的打扮。裴明淮一见他,却一下子笑了出来,皱紧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那美貌少年一回头,便见着了裴明淮,顿时晕生双颊,叫了声:“裴大哥!”便朝他奔了过来。裴明淮朝他打量了半日,笑道:“不错,不错,这样一打扮,倒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了,连裴大哥也认不出来了。”
美貌少年一撇嘴,这全然是小女儿的娇态了。“裴大哥,你就知道取笑我。若不是为了来这里,我为何要改成男装?大凡长眼睛的,便都知道我是女子。若是有不识相的来动手动脚,我正愁手痒没处招呼呢!”
裴明淮道:“前日收到无忧的传书,叫我来这滴翠苑见面,那也罢了。他怎的让你跟着来了?无忧做事一向稳妥,怎会做出这等不着边际之事?无双,传出去了好听么?薛家的大小姐,跑来逛妓院?”
薛无双又一撇嘴,道:“裴大哥,你怎的比我哥哥还要罗嗦了?”她拖了裴明淮,道,“走,裴大哥,我们进去。我哥自然是不愿我来的,但他也经不住我纠缠。况且今日此处有个琴师,那琴弹得真是好,只可惜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品琴。”
裴明淮笑道:“无双果然天真,到这里来的人,难道是来品琴的?他们都是来……来品……品……品……”他连说了三个“品”字,却没说下去了,一直提着灯笼站在一旁的双鬟少女插嘴笑道:“薛少爷,裴公子是想说,来此之人,没有来品琴的,只是来品……”
裴明淮忙摇手示意她莫要说下去了,他倒不介意,只是当着薛无双,这话又怎好出口?双鬟少女一笑,不再说话,退到了一边,让二人进去。薛无双也知那不是好话,更不好意思再问了。
裴明淮还在精舍之外,便闻到极浓郁的脂粉香和酒香,这一进来,更觉暖气拂面,把园外细雨绵绵的清冷萧瑟之意冲了个精光。四处珠围翠绕,莺声燕语不绝于耳。薛无忧一人独坐在右首一张花梨木案前,酒菜丰盛,薛无忧却滴酒未沾,眉目间颇有隐忧。见裴明淮与薛无双二人进来,薛无忧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明淮,你来得可迟了。”
裴明淮笑道:“我哪里找得到此处?一路问着,天又黑了,自然来迟了。”他在薛无忧旁边一张案前坐了下来,薛无双也忙挨着他坐下。薛无忧皱眉道:“无双,旁边又不是没地方坐,你何苦要去挤着你裴大哥?”
裴明淮摇摇头,笑道:“你就由得她吧。”薛无双拿起酒壶,替裴明淮斟了一杯酒,道:“我哥嫌这里的酒不好,不肯喝,裴大哥定然是不在意的。”裴明淮闻到酒香,便觉嘴馋,自薛无双手上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笑道:“我自然不在意,何况这酒可是一点也不差。只是无忧,依你的性子,怎会跟这些乌七糟八的人坐在一处?”
薛无双也不等薛无忧说话,便抢着道:“裴大哥,咱们来这里,自然是有缘故的。近来江湖上流言四起,都说昔年九宫会的总坛,那朝天峡天心殿中,便藏着九宫会的秘宝……”
裴明淮道:“我也听说过,可那已经是旧事了。朝天峡天心殿早已废弃,若有秘宝,这么多年都没人找到?”
薛无双笑道:“九宫会这些年来卷土重来,势头比当年更大,也比当年还要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传言一起,江湖中人都心动啦,尤其是当年那些攻破总坛的人,凡还活着的,哪有不来凑个热闹的。从前灭九宫会的时候,我爹爹也算是盟主。”
薛无忧自怀里取了一纸柬贴,随手一挥,那柬贴便平平地朝裴明淮飞了过来。裴明淮伸手接住一看,那柬贴十分考究,色呈蜡黄,有深浅暗花,质地硬密,对着烛光望之便如半透明的一般。贴上的字兼隶楷之韵,挺秀匀衡,骨力极健,裴明淮不由得赞了一声:“好字!”
薛无忧道:“确实好字。你且看看上面写的。”
裴明淮再一看,柬贴上写着:“恭请薛宗主十月初八到滴翠苑一叙。”
薛氏兄妹之父薛延乃是汾脽坞的前宗主,已在数年前过世。裴明淮笑道:“你来也罢了,无双来干什么?”薛无忧摇头道:“无双丫头定要一起前来,我实在是缠不过她。爹一不在,她便无法无天起来了。”
薛无双做了个鬼脸,道:“我很久没见裴大哥了,想见见他都不可以么?哥哥你去京城自然是能见西河妹妹的了,又老是不带我去!”
裴明淮哈哈大笑,又喝了一杯,道:“无双好利的嘴。罢了,无忧,你就由得她吧,多点江湖阅历,对她也不是坏事。”
薛无忧冷冷道:“一个姑娘家,非要跑到这样地方来……”薛无双不等他说完,便捂住了耳朵,叫道:“哥哥,你有完没完?”
薛无忧只得苦笑。裴明淮自然知道他面上虽冷,其实对这个唯一的妹子十分疼爱,心里也是好笑。他正想说话,忽然听到几声铮铮之响,一回头,只见不远处一重淡淡青纱帷幔之后,有个隐隐的人影,面前放了一张古琴,正在调弦。薛无双见了他眼神,便道:“这便是我说的那个琴师了,弹得可真是好,就是跟这里……不太搭调。”
裴明淮侧耳听去,那人弹的是一曲“高山”。琴声清澈透明,舒缓自如,真有高山仰止之意。裴明淮精通音律,越听越奇,见那双鬟少女便侍立在侧,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少女走了过来,裴明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笑道:“我叫小翠。公子有什么事?”裴明淮向那抚琴之人指了一指,道,“这是你们这里的琴师?可否请他一见?”小翠有点犹豫,轻声道:“裴公子,他……他只抚琴,不愿见人……”
裴明淮微觉失望,当下一笑道:“那便罢了……”他一语未尽,只见坐在不远处的一个锦衣大汉,显然是喝多了酒,将面前的案几一掀,吓得他身旁的几个女子都花容失色。那锦衣大汉大叫道:“老子来这里,是来取乐的,听什么琴?别弹了,弹得人心烦!”
薛无双低声对裴明淮道:“真是俗人!这等琴音,居然说弹得让人心烦!”裴明淮也低笑道:“音律嘛,不懂之人便是不懂了,你能指望他听出什么来?”薛无双听到青纱后琴声依然未断,又见锦衣大汉面红脖赤,脸上怒色渐增,道:“不好,这琴师恐怕要糟了。我去叫他别弹了……”
她正想起身,却被薛无忧喝住。“要你去管?还不给我坐好!”薛无双一怔,道:“哥哥,可是……”薛无忧皱眉道:“我叫你坐好,不要多管闲事!”见薛无双脸色涨得通红,又放柔了声音道:“那抚琴之人,也怪异得紧,你且等等看。”
锦衣大汉已推开了周围的几名女子,大踏步地便朝那琴师走了过去,随手将那重青纱一扯,嘴里大喝道:“我叫你别弹了,你居然还敢……”青纱一落,他也怔了一怔。弹琴的却是个极年轻的男子,面前放了一具断纹古琴。锦衣大汉闯了过来,他似也毫无所觉,只是自顾自地拨弦。他身后放了一架极大的屏风,绘着数竿修竹,泼墨淋漓,将这花厅与后堂隔了开来。
那锦衣大汉一怔之后,便怒道:“你究竟有没有听到我的话?你是聋子么?”
那小翠急急地奔了过去,对锦衣大汉陪笑道:“勾大爷,您不要与他计较……”那“勾大爷”却将她一把推开,小翠哪里禁得住他这一推,远远地摔了开去,薛无双忙将她扶住,道:“有没有事?”
小翠摇头,却惊叫道:“勾大爷!”只见那“勾大爷”那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向那抚琴男子的手腕,这一抓就算是武林高手也未必躲得过去,又何况是那个看来甚是文弱的琴师?只见那人肩头微微一颤,终于抬起了头来。裴明淮只觉得眼前一亮,那琴师称得上是神清骨秀,容貌如画,只是手腕被“勾大爷”抓住,眉梢眼角颇有痛楚之意。
那锦衣汉子冷笑道:“我让你弹?看老子不废掉你这双手!”裴明淮再坐不住,起身笑道:“对个不懂武功之人动手,胜之不武。”
他话未落音,勾千芒却已松了手,两眼注视自己双手,脸上颇有惊疑之色。勾千芒这一放手,那琴师便向后跌去,裴明淮一伸手扶住了他,道:“小心。”
他手指一触到那琴师身上,便生生地打了个寒颤。这人肌肤极冷,隔着一层衣衫都觉着寒气逼人。勾千芒已回到自己座位上,此刻回头道:“就算你不说,我恐怕也要撒手了。他恐怕是个鬼,不是人,否则身上怎会如此之冷?简直……简直像是抓着一块冰似的!”
他又看了一眼薛无忧,笑道:“原来是薛宗主,失敬,失敬。我喝多了些,早知道薛宗主在这里,我是绝不会多事的。薛宗主素是雅人,向来好琴,这一点,我也是知道的,哈哈,哈哈,薛延便是这样的人……”他大约喝得有八分醉意了,此时一笑,满花厅就只听得他的笑声。薛无忧盯着他,缓缓道:“阁下认识家父?”
勾千芒笑道:“你不知道我认识他?也是,姓勾的这等不入流的人物,薛延怎会认识?罢了罢了,几十年前的事,就不必提了……不过,”勾千芒那双醉意迷糊的眼睛,此时突然闪出一丝极清醒的光芒,“不知薛宗主今日到此,所为何事?”
薛无忧眼中光芒一闪,道:“阁下为何这般问?”勾千芒自怀里取出了一张贴子,薛无双失声道:“哥,这跟我们收到的那一张……”她未说完便知道说错话了,赶紧咽下了后半截。但勾千芒何等阅历,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惊道:“薛宗主也收到了这样的贴子?”
薛无忧沉默片刻,方缓缓道:“不错。”勾千芒道:“你们也是为了……那东西而来的?”薛无忧脸色静如止水,淡淡道:“恕在下不能多说。”勾千芒耸了耸肩膀,道:“好罢,那我们便一起等罢。”
裴明淮扶了那琴师,道:“你怎么样?”那人却将衣袖一甩,抱了那张古琴,自那面墨竹屏风后转了出去。他走得甚急,顷刻间便不见了踪影。裴明淮望着他的背影,脸上若有所思,慢慢地踱回到了座位上。薛无双拉了他道:“你跟那勾千芒认得,裴大哥?怎么他见了你便气焰全无了?”
裴明淮还未答话,便听到嗤嗤嗤的极细微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花厅里点的十余盏灯,竟在一瞬间尽数熄灭。薛无双已然拔剑,却只听那小翠叫道:“屏风……看那屏风!”她的声音里满是惊异,众人一抬头,却见那架极大的绘着墨竹的屏风上,隐隐地浮现出了碧莹莹的颜色。那碧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浓,便如无数萤火虫聚在了屏风上一般,最后竟聚成了一行字。
朝天峡,天心殿,十月十八,孔周三剑!
勾千芒手里的酒杯,“啪”地一声落了地。他的脸色大变,眼神十分怪异,带着些疑惑,又有一丝丝的恐惧在其中。薛无忧紧盯着那扇墨竹屏风,不到片刻,屏风上的碧色字迹渐渐淡去,只余下满屏墨竹。薛无忧起身,走到那屏风之前,伸手上去一摸,手上也沾上了莹莹的碧色。薛无忧冷笑道:“不过是如此伎俩罢了。”
薛无双道:“哥,这是怎么回事?”
裴明淮笑道:“是一种会在暗处发光的磷粉,便与乱坟中人的枯骨会发出绿莹莹的鬼火一般道理。事先有人用磷粉在这墨竹画屏上写了那七个字,待得灯一熄,我们便能见到这些字了。无忧说得不错,确实是蕞尔小技,不足挂齿。”
薛无双道:“又是何人以暗器打熄了灯火?”
裴明淮微笑道:“这个嘛,厅上的人自然都有可能,若有人藏在厅外,也是一般的能。那倒无干紧要,紧要之处在于这个人要让花厅里的人看到这七个字。”
勾千芒自看到那七个字后,脸色便是变幻不定。此刻,勾千芒道:“薛宗主……你可要去?”薛无忧淡淡道:“唤我们来此,又令我们看到这屏风,我不想走这一趟,也不成了。”略拱了一拱手,道:“在下告辞。无双,我们走。”薛无双一惊,道:“走?现在就走?我们不四处问问……”薛无忧道:“若能问出什么,那倒是奇了。”
裴明淮道:“你们住在何处?”薛无双抢着道:“我们在附近一处客栈包了个小院,很是安静。裴大哥,我们一起走吧。”裴明淮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今晚就在此留宿。”薛无双扁嘴,眼里露出甚是不乐的神情。“裴大哥,你……”薛无忧打断她道:“明淮有自己的事,你插什么嘴?走罢。”
薛无双怏怏不乐,跟着薛无忧走了出去,一面还道:“裴大哥,有空记得来看我哪。”裴明淮笑道:“无双放心,自然有见的时候。”
薛家兄妹走后,裴明淮坐到了勾千芒身边,道:“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勾千芒瞅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哈哈,哈哈……”他随手搂了一个女子在怀里,笑道,“今儿且乐今儿的,管他呢?……”
裴明淮见他有意岔开话题,微微皱眉,一转头见小翠还在身边,便道:“小翠,那位抚琴的公子呢?”小翠道:“裴公子,你想见他?”裴明淮道:“不错。”小翠迟疑了片刻,道:“好,请随我来。”
小翠带裴明淮去的地方,却是园中最偏僻一隅的一座小楼。小楼里一点微光,却是淡淡的青色,忽明忽暗。裴明淮道:“这位公子便住在此处?”小翠点头,道:“裴公子,你请自己上去吧。”
她说完这话,便拎着那盏粉红灯笼,头也不回地走开了。此时雨声更急,打在竹枝芭蕉上,裴明淮只觉着一股清寒之意直透入骨,犹豫半日,方走入了那座小楼里。小楼里陈设十分精雅,裴明淮一直上到二楼,方见着方才那琴师正坐在窗前,那张琴也摆在他面前。只是此刻风雨飘摇,雨丝都从窗外飘了进来,他却不曾关窗,雨丝细细密密地在他发上铺了一层,在淡青色的灯下闪闪发光。
裴明淮见他凝神望着那琴,也不好贸然打扰,便站在一旁。过了片刻,那琴师开口道:“既然来了,为何不坐?”
裴明淮便在一旁坐了下来,道:“在下姓裴,名明淮。贸然造访,还望见谅。”那人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低声道:“祝青宁。”
裴明淮将这名字念了两遍,祝青宁道:“裴公子的两位朋友,可是已经走了?”裴明淮道:“正是。”祝青宁道:“那公子为何还不走?”这问题问得裴明淮一呆,不由得笑道:“他们有事在身,我可是闲着无事。”祝青宁道:“即便如此,裴公子也不该来找我。你应该找小翠,她自会替你安排。在滴翠苑,该做的事不做,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裴明淮笑道:“今日听阁下一曲,心清神明,只是被那勾千芒坏了兴致。”祝青宁道:“可我现在手腕受了伤,即使想弹,也不能弹了。”裴明淮道:“在下正是为此来的。我有些伤药,颇有奇效,比起寻常的好得甚多,若祝兄不嫌弃……”祝青宁又是一笑,一双眼睛在灯下晶莹生光,道:“有好药,我为何不要?”
他伸出手来,撩开了衣袖。只见他衣袖之下,手腕白皙,但腕上有几个乌青的指印,已然肿了起来。裴明淮看了道:“早知如此,就不该对勾千芒那般客气。他分明不是来寻乐子的,是来找岔的。”祝青宁却淡淡一笑,道:“以那位勾大爷的脾气,没把青宁的手给弄断,我已很是感激了。”
裴明淮自怀中取了一个玉瓶,一拔开塞子,祝青宁便闻到一股清香。裴明淮把玉瓶递至他道:“敷上揉几下就成了。”祝青宁淡淡道:“裴公子可是不敢碰触到我的手腕?怕如方才那般,像碰到个死人似的?”
他问的,也正是裴明淮想问的。祝青宁身上寒冷,真有点像个死人。裴明淮道:“在下不是不敢,是怕冒犯祝兄。”祝青宁摊开右掌,只见他手上有数道血痕,显然是方才琴弦断掉之时勒伤的。祝青宁道:“青宁右手不便,有劳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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