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震道:“你说是太子先谋逆呢,还是先帝先起了杀心?”
裴明淮道:“谁先谁后,有什么打紧?但若是太子先谋逆,也真是蠢得紧。先帝一生征战,几乎没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又不像烈祖,可没失掉人心。太子哪有那实力,能与先帝相抗!”
吴震道:“那我问你,若先帝起了杀子之心,又是为何?他除了太子,原本无更合适的人可传位了,说句实话,太子实在不是他父皇的对手,不论是在哪一方面。先帝一直力主太子监国,自己在外忙于征战,朝政大事都交与太子,为何最后突然改变主意?”
裴明淮道:“大约是太子已经有了谋逆之心,预备付诸实施?”说罢摇头道,“总得有件特别严重的事,才能让先帝下此决心吧?”
吴震道:“什么是特别严重的事?”
裴明淮迟疑了片刻,道:“……难不成太子有谋害先帝的举动?”
吴震道:“先帝之前的两位皇帝,是怎么死的?”
裴明淮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失声道:“寒食散?!”望向裴琇,道,“二哥,你不会一直就如此怀疑吧?”
“我是疑惑极了。”裴琇道,“寒食散,大家都用,只是多少而已。你是寇天师的传人,你从来不碰,所以有些事你不会知道。你问问吴震,他用不用?”
吴震干笑一声,道:“你去赴宴,大家都用,你要不用,那还真是不合群啦。大家都知道你练的是道家玄功,所以都避着你,你不了解也不奇怪。”
他见裴明淮一脸不以为然,道:“寒食散是有毒,但只要控制得宜,也没什么大事。用这个生病的有,死的也不是没有,令人暴躁难耐的也是常事,但,像道武皇帝那般几乎疯癫的,还真是少见。”
裴明淮只觉怵然,道:“你是说,烈祖疯癫,并非是寒食散之过?”
“你要记得一件事,便是他的病加重,是在他宠信的御医阴光死了之后。他服寒食散多少年了,一直无甚大碍。”吴震道,“为何阴光一死,他的病便日益加重?难道倾国之力,找不出一个象样的御医?”
裴明淮缓缓地道:“你是说,有人在暗中毒害他。”
“不错。”吴震道,“定有擅药石的人,暗暗把毒药加在他饮食之中。常人只道是寒食散服用久了,狂躁之态日盛,万万想不到另有毒物所致。”
裴明淮道:“御医们也查不出来?”
“要么就是查不出来,要么便是装不知道。”吴震道,“据说先帝在杀景穆太子之前,也颇有狂躁之态。”
裴明淮道:“你怀疑是太子暗中毒害其父,先帝察觉,才下手杀了亲子?!”
“就算是,也早已经过去了,本不必再追究。但烈祖、太宗、世祖三代大魏皇帝,若崩殂都与这寒食散有关,却是令人不得不怀疑,并非巧合,而是有人暗中谋害了。裴尚书一直都对此有些疑心,才让我暗中查察。”吴震道,“这一回,到了沈家,我终于找到头绪了。”
裴明淮道:“怎么说?”
吴震道:“还是你告诉我的。”
裴明淮道:“我?!”
吴震道:“《观佛三昧经有云,伊兰林唯臭无香,若啖其花果,发狂而死!否则沈家为何种这么多伊兰?这伊兰乃是异种,我从未在中原见过,想必便是从杨甘子的氐族那里弄来的花种!是你自己说的,他们那里有牛头旃檀,那末就一定也有伊兰!”
裴明淮道:“你想说是沈家人干的?我不信,老师不会做这样的事。”
“沈太傅不会做,不等于沈鸣泉不会。”吴震道,“他精通医术,你难道不知道?”
裴明淮说不出话来,裴琇道:“这件事实在太严重,明淮,得立刻禀告皇上,还有公主,越快越好。”
“是了。我会告诉母亲,皇上日常一应饮食,包括常用的香料之属,都得好好查验一番。还有皇上身边的人……”裴明淮道,“二哥先回京,这里的事,你不必管了。我这两日间,一定赶回来,亲自对皇上禀报。只是……这事不追查是不能了,但若是追查起来,还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如今的皇上,便是先帝的皇孙,景穆太子的亲生儿子,不管昔年是儿子要弑父,还是父亲要杀儿子,都是宫闱秘事,也只有替他们掩盖的份,实在没必要牵连太广。”
裴琇道:“你是心善不错,但若景穆太子身后还有旁人呢?若那人现在还在呢?别忘了,若真有借寒食散毒害皇帝这回事,那可是自烈祖起便开始了。”
裴明淮皱眉道:“东宫能杀的,几乎全杀了,王公大臣也不知死了多少。若要说从那时候算起,直到现在还权势不改的,嗯,也并不多。庆云的父亲宜都王自然算一个,皇上的叔祖京兆王在宗室中资历是最老的。皇上的几个兄弟分镇各州镇,这些年倒还安静。还有谁,二哥?”
裴琇想了想,道:“常氏一族,你说算还是不算?”
“常太后已故世多年,常氏已大不如前。”裴明淮道,“只是皇上顾念旧恩,荣宠不减罢了。”
裴琇道:“旧恩?三弟在我面前,也知道说场面话了。”
裴明淮道:“好罢,那我直说。因为皇上本是皇孙,当了皇帝之后,方才照旧制,赐其母闾氏死。那时皇上年纪尚小,恐怕都是常太后的意思。只是皇上顾着颜面,一直隐忍不发而已。”
吴震道:“常太后?说起来倒是有可能。要不是她,皇上当时又如何保得了性命。只是以她当时地位,不过是个乳母,恐怕计划不了如此周密之事。”
裴明淮道:“若是先帝跟之前两位皇帝一般,服寒食散而亡,想必众人也不会有丝毫怀疑。景穆太子若论实力,实在不能与先帝抗衡,暗中下毒是个好法子。有两位皇帝的先例,谁又会去疑呢?不过,我实在有些难以相信,能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历经三朝,毒害三位皇帝。”
裴琇笑了一声,道:“历经三朝的老臣,可不少啊。像穆氏,一直倍受宠幸,代代袭爵,是不是一个人,有什么要紧?是一伙人,便行了。”
裴明淮再细想想,确实心惊。“这般说来,若真有此人,他必定与大魏有深仇大恨。能害三位皇帝,也就能害下一位。皇上……他一样也爱用这物事……”
吴震接口道:“恐怕长孙父女就是因为发现此事,才被杀的。不要说他们父女两个,哪怕是杀千百个人,也得把这桩事给彻底掩埋,否则,若暴露了,那就是九族之祸,不知株连多少!”
裴琇对裴明淮道:“你这趟回京,最好去问问长公主殿下。她比皇上大得多,那时候……那时候早该懂事了,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裴明淮沉默片刻,道:“即便她知道,又怎会对我说?不问也罢。”他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得裴琇和吴震都莫名其妙。裴明淮笑了半日,方道:“我记得很多年前,有一回跟皇上说话,我问他,平原王莫瓌为何要谋反?皇上就笑了,说你问的这话,朕可是都觉得腻了。他举国都被我大魏所灭,至于他是姓赫连,姓冯,还是姓沮渠,那又有什么不同的!单单是被大魏所灭的亡国之君,就能数出一串来,想要报仇的,那可是数不完了!”
裴琇默然,道:“不止是亡国之君的后人,大代毕竟是异族,不满他们的汉人也多了去了。先帝当年南伐……唉!”
吴震道:“无论如何,也得是近在身边的人,否则又怎能暗中下毒?若非极亲近的人,是办不到的。可是,哪里有这般亲近的人,能够服侍数代国君?”
裴明淮道:“怎么没有?”
吴震一怔,道:“谁?”
裴明淮道:“我听老师说,宫中常常都有御医来给他送药诊病,甚至李谅前些时日都亲自来了,还亲自点拨沈鸣泉的医术……”
他话还没说完,吴震就在案上重重一拍,叫道:“对,说得对!我怎么会忘了李氏?他们几代人都在宫中效力,也深得几位皇帝宠信。若是他们,倒真是大有可能!”
裴明淮道:“二哥方才说得极是,一两个人哪里成得了事,必定是一伙人,为的就是颠覆这大魏。只是这些人怕也是低估了这大代一族,他们自入主中原以来,就想方设法地把汉人那些好的都纳为己用,又加上他们自身尚武的天生长处,二者相融,方能强盛到现今这样子。”
裴琇望了一眼裴明淮,道:“三弟,你这话说得……你莫忘了,你身上也一样地流着大代皇族的血。”
裴明淮叹了一声,道:“我总归是姓裴。老师叫我要看透些,我觉着,倒是难呢。二哥,此处非善地,我看你莫要久留,早些回京的好,我令苏连护送你。你本不该来沈府,长孙一涵已死,这是说不清楚的事。”
裴琇自也无话,二人走到沈宅门口,裴琇见到那烧得精光的水车,神情微微有异。裴明淮道:“庆云和景风都说了同一句话:轮回六趣,如旋火轮。庆云还说,昔日的永昌王府,也就是后来的平原王府,死的人个个连尸体都不得好下场,便如修罗道场一般,个个身体撕裂,残破不堪。唉,本来皇上并未对永昌王家眷赶尽杀绝,遇上那乳母盗物,自然一个都活不了,连尸身都不得全。”
裴琇却大约连他后面半截话都不曾听清,只喃喃道:“修罗道。”
裴明淮又道:“那日跟老师一席话,我就在想,这大代一族,难道不是人人都本为修罗?好战成性,杀孽无数,似乎这一族的人就是为征伐杀戮而生。他们未必就是为了开疆辟土,就是为征战而活,见血便喜,争斗不休。你也难说他们是好,还是不好,究竟是善,还是恶。”
裴琇看了他一眼,道:“三弟,你真不能忘了,你自己身上也流着一样的血。你娘清都长公主,是皇上唯一同母的姊姊,乃是嫡长女,昔年助皇帝登基,又助他灭莫瓌,威望极高,不输男儿。他们与汉人不同,女子一样可专权,否则又怎会有那子贵母死之制?”
“我没忘。我又怎能忘?”裴明淮道,“我也知道自己总归流着一样的血,好战之心生来就有,雄心壮志也不是没有。我时时刻刻都得警醒自己,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
裴琇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我先走一步,明淮,你自己当心。”
裴明淮道:“二哥路上也当心些。”
裴琇又道:“我兼管那廷尉寺也久了,实在顾不过来。照我看,廷尉寺是得寻个合适的人来管了,你觉着呢?”
“容我再想一想。”裴明淮略一迟疑,道。裴琇点了点头,道:“你自己看着办便是,若是另有顾虑,那就罢了。”
裴明淮道:“二哥放心,我自会考量。”
他看裴琇走过竹桥,此时天色已渐亮了,却仍是雾气朦胧。
吴震在园子里面找到裴明淮,只见裴明淮站在伊兰丛中,两眼怔怔地望着园中那株旃檀。
吴震是从未见过裴明淮这表情,哪怕是韩琼夜死的时候,也没见过。也不好相劝,只叹了口气,自语道:“伤心就伤心,何必苦捱着。”
“……我在想我跟甘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裴明淮缓缓地说,眼光却没看吴震,也不知是看在哪里。“那一年,氐族又生乱象,我奉皇上之命,带兵前去。皇上的意思很清楚,若能安抚,那便尽量安抚,若不能,那便……”
吴震道:“便尽数剿灭?”
裴明淮道:“不错。”
吴震叹道:“明淮,你虽然心里抵触,但你不能否认,你再学多少佛理,你跟大魏这一族人没有区别。”
“我并没灭掉氐族。有甘子兄妹周旋,好歹暂时安抚了下来。甘子的兄长是庶子,愿意接受册封。他有意让甘子嫁我,但……”裴明淮说到此处,却不说下去了。
吴震道:“又是跟韩琼夜一样的事。你究竟心里有谁?你想娶的是谁?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实在是觉得奇怪,除了庆云公主,我并没见着你跟谁亲近啊?你又坚决不娶她,你到底心里的人是谁?”
裴明淮不答,眼神茫然,慢慢地道:“我初见甘子,她便在一大片伊兰丛中。就跟这里差不多。她赤了脚坐在水边,那些伊兰花……奇怪得很,伊兰本来那么奇怪的味道,她坐在那里,就闻不见了。她身上的香气……我就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了,我从没闻过那样的香。像很清淡的檀香,但多闻一会,却觉得越来越浓郁……她的香味,甚至可以把伊兰那么怪异的味道都压住……”
吴震听他说,脸色越来越古怪,也不便打断,只听裴明淮的声音,越来越空茫。“我……我是被她迷住了,她……真的不一样……她身旁便是水潭,她赤了双足,脚放在水里面……那水潭很奇怪,绿幽幽的,却有白烟不断地向上冒,那烟雾越来越浓,把人都能遮在里面……”
裴明淮又停下不说了,吴震越听越觉不对味,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跟杨甘子她……你们两个……”
“我愿意娶她,但她不愿意跟我走。”裴明淮道,“我也不能留在氐族,她不愿离开她的族人,我也有自己的家族,不能背弃。”
吴震讪笑道:“明淮,你应该觉得庆幸才是。她和她的家族,不曾对你下蛊,你还能好好地离开。”
裴明淮道:“对我下蛊?你以为,他们敢承担这么做的后果?”
听他如此说,吴震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两眼望着裴明淮,道:“明淮,我一直都不是说笑。你骨子里面流着的血确实没什么不同,若真是惹了你,你一样的会大肆杀戮,绝不会留情。”
裴明淮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至于多造杀孽。况且,你知道我是谁的弟子,遣我去氐族,也是有这个原因。”
吴震恍然,道:“啊,对了,难怪你胆子这么大,敢跟他们族的公主……”话未说完就把后半句吞了回去,那后半句,自然也不好出口。裴明淮低了头,道:“我那时候,是鬼迷心窍了。我能弥补的就是跟她成婚,可她……她不愿意。她不肯离开那里。”
吴震苦笑道,“明淮,我这个人,不会说话,你不要见怪。我的意思是,这位杨姑娘既然不幸惨死,人死不得复生,你也不必太伤心。”
裴明淮茫然道:“她说她生在那里,长在那里,便如那里的花一般,离了那里便会枯萎……”他眼望那伊兰花丛,伸手去抚那株无枝无叶的旃檀,低声道,“我是等不到旃檀花开那一日了。本来,甘子身上的香,就是旃檀的香,又何须花开?那日你跟我一起见到她的时候,她其实……已经跟死人差不多了……我也再闻不到那香了……”
“这倒是奇怪,真有人身上有檀香味的?”吴震道,“身有异香不是没见过,但能压制伊兰的那味道,还真是闻所未闻了。明淮,你难道一开始并未想到,她……这位杨姑娘,她此次前来,便十分古怪吗?”
裴明淮道:“是,我是这么觉得。她说过,不会离开她家的。所以在沈家看到她,我是真觉得十分惊讶。而且,她根本不是于阗人,更不是什么家里人都死了,只是我拿不准她的意思,不好当面揭穿她而已。我本想找个机会问她,没想到她……”
吴震叹了口气,道:“要想不着痕迹地接近太子,实在不易。太子极难离京,府上难进,就算接近了,太子身边侍卫众多,又有景风公主的绣衣护卫,实在是难。这一回,沈太傅孙子娶亲,又加上祝寿,冲着老师的面子,太子素来有尊师重道之名,无论如何都得来这一遭。”
裴明淮道:“其实太子十分看重跟沈鸣泉的交情,也是为了这个。”
吴震摇头道:“恕我直言,你这个曾经的情人,这一回前来,已经不是昔年的她了。她那般美貌,天姿国色,又怎会不让太子侧目?……你自然也应该发现了,太子对她诸多侧目之处……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太子没看上她,这计划,是不是就失败了?”
裴明淮一怔,继而摇头道:“不会。”
吴震道:“为什么?”
“他们有种情蛊。”裴明淮道,“越是美貌之人,用这种蛊越能奏效,越能让对方爱上她,死心塌地。不过,我是见到太子看甘子的样子的,甘子应该不需要用什么蛊,她自己就够了。”
吴震点头道:“这就明白了,美人计嘛,毕竟不可能一定成功。若是加上这个,就足够了。但你说的也不错,若是太子怪罪她家族呢?杨甘子不管为了什么,也不可能去害自己族人,她没傻到那份上。”
裴明淮突然脸一红,吴震见他这表情,一拍手道:“我就知道,你一定知道!快说,快说,你不说,哪里有线索呢!”
裴明淮苦笑道:“你这个人,什么都瞒不过你。据说他们族里有种蛊术,就是以少女自身作蛊的容器,若是跟别的男子……那姑娘就能够控制那男子。我大约问过杨炯,他说那其实跟一般的蛊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以女子自身为蛊,而不是用蛊虫。”
吴震道:“能够控制?怎么个控制法?”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裴明淮道:“一部分心智吧?但是能控制多少,得看那个人本身。”
吴震斜了他一眼,道:“那她为什么不这么对你?就能把你留在她身边了。”
“你忘了,我是跟谁学艺的。”裴明淮道,“他们的蛊术,对我没用。”
吴震又看了看他,道:“明淮,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这个人,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
裴明淮笑道:“你我也算知交一场,你说呢?”
“只要不触及你的底线,你都好说。”吴震道,“但若是真碰到,你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你跟着天师学艺,又精研佛理,仍然消解不掉你血里面那股戾气。”
裴明淮笑道:“少说废话,若真像你说那样,凭你这张不知收敛的嘴,你早该死百十回了。”
吴震嘿嘿了两声,道:“我发现了点东西,你要看么?不过我话先说在前面,实在是……唉,太过残忍。”
裴明淮道:“什么东西?”
吴震叹道:“长孙一涵死的地方。”
吴震推测无错,长孙一涵确实是在一口金丝楠木的大箱子里面闷死的。箱子内壁尽是指甲划出的痕迹,触目惊心。裴明淮转过脸去不愿再看,吴震低声道:“这箱子便在花园角落的小屋里面,堆了些花肥锄头什么的。那人怕是恨极了长孙一涵,以重手法折断她手足,将她塞进……”
说到此处,也不愿说下去了。又取了暗沉沉的一物,道:“这是我在箱子里面发现的。”
那是块龟甲,上面刻了一个“癸”字。吴震叹了口气,道:“是九宫会,六仪里居末的癸仪。九宫会来掺和做什么?这倒是令我不明白了。”
裴明淮不语,吴震道:“我一直怀疑,九宫会跟朝廷有什么干系,现在想来恐怕不差。明淮,我们不是正在怀疑,是不是有一个什么组织,跟朝廷过不去,一直要跟他们暗中作对?如果说是九宫会,也不是没可能。只可惜,这九宫会实在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直都摸不到他们的蛛丝马迹。”
裴明淮道:“以你吴震之能,总该有些线索。”
“线索是有,但都查不下去,查着查着就断了,回回如此。”吴震道,“老实对你说罢,我也真是下了不少功夫。九宫会联合天下坞壁,众坞壁本来自成一体,实际上是不服朝廷管辖的,九宫会能将它们扭成一团,也真是厉害,不得不服。”
裴明淮道:“既然同仇敌忾,要扭成一体,又有何难?各坞壁再强,也总归有限,再厉害的也不能单枪匹马对抗朝廷!只有众坞壁联合起来,才能与朝廷相抗。对朝廷而言,只要坞壁不要过份,暂时也还能相安无事。”
吴震道:“你这话,也是皇上的意思?”
“且让他们去吧。”裴明淮道,“坞壁总归是有它的用处的,目前不必多虑。到了一定的时候,坞壁自然也就会失去其价值,不攻自破。”
吴震道:“坞壁本身若是分散的,确实不足虑,但若是九宫会首脑纠结众坞壁之力,那就是极其可怕的一股力量,恐怕比平定盖吴之乱更难。盖吴总归乌合之众甚多,但坞壁本身都是训练有素,随时能上战场的。九宫会已成气候,恐怕朝廷现在存心要灭,都得费极大的力气。”
裴明淮淡淡一笑,道:“你倒忧国忧民起来了,这都是后话,暂不足虑。吴大神捕,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吴震道:“我在想这口箱子。总不至于是为了杀长孙一涵,才把这箱子移到花园吧?不可能,肯定是本来箱子就在这里,盛着什么东西。况且金丝楠木贵重,若说是随意丢在这处,依沈家的情形看也不可能。”
他的手指自箱壁滑过,摊开到火折子之下,只见有暗红色的粉末,味道刺鼻。裴明淮道:“是伊兰。”
吴震沉默良久,道:“走,去沈于蓝死的屋子,我有些话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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