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勇借机把陆晓青推了出去。极度兴奋的陆晓青,被邵勇一推,不及细想,浑浑噩噩走了上去。
南大洋获奖已是新闻,获得一等奖,简直是创造了历史。
全公社都知道,南大洋获奖,功劳完全在阿庆嫂。扮演阿庆嫂的陆晓青,是这台戏的魂。没有陆晓青,南大洋没戏。
可金晓阳却不这么认为。南大洋文艺宣传队获奖,那是他领导得好。代表南大洋上台领奖,本该是他这个领队。谁料,趁自己与其他单位的头头,点头示意的当,被陆晓青这个毛丫头,钻了空子,抢了风头。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当发现给陆晓青站台的是邵勇时,金晓阳的火登时窜上了脑门,可金晓阳毕竟是金晓阳,超越年龄的城府,让他把这股邪火悄悄压了下去。他明白,大伙都在兴头上,扫大家的兴,是极不明智的。但这笔账,他记下了,而且,要一分不少地讨回来。
“你等着!”
金晓阳狠狠地咬着牙,趁谁也没留意,头也不回地出了剧院。
表彰还没结束,各大队接送的马车,在红星剧场门前的马路上,一顺水排成一字长蛇。
获一等奖的感觉就是好。南大洋宣传队一出来,不仅镇外的大队,纷纷上前祝贺,而且,街面上的大队、工厂,也给足了面子,也主动让路。以前,这些可都是眼高于顶的主儿。给南大洋让路,打死都不会有人相信。
陆晓青抱着一面镜子,镜子中间“一等奖”三个大字,就像三朵大红花。当然,上面还有一行小字,不念出来,想必大家也能猜到。
为凸显领队的身份,陆晓青追上金晓阳,与金晓阳并排走在队伍前。邵勇怕路人碰着晓青,护在她身侧,侧身遮挡着拥挤过来的人群,一路护送陆晓青寻到南大洋的马车。
金晓阳在车辕上坐了,相当于海报的C位。队员们拿了乐器挤在车厢里,把抱着镜子的陆晓青围在中间。蹭车的邵勇,主动上了后座。车老板摇着鞭子,赶车往镇外走。车流缓慢,喜气洋洋。坐在车上,有点古时候夸官的味道。镇中间的马路一时堵得水泄不通。
马路两旁商铺林立。有名的几家饭店,都在红星剧场附近。离晚饭还早,可街面上的宣传队,从红星剧场出来就奔了饭店。金晓阳觉得,今天自己才是最有资格下饭店的,可南大洋底子薄,又逢大灾之年,大队能组队参演,已经是开了天恩,再要提要求,就不知深浅了。
饭店里炒菜的香味儿,从门缝儿钻出来,像魂灵儿在街面上游荡。队员们坐在车上,眼睛盯着金晓阳,不时深吸口气,暗自吞咽口水。金不看也清楚,他坐在车辕上,不敢回头,如鲠在喉,如芒在背,真想找个鼠洞钻里。他双眉紧蹙,直盯着辕马晃动的屁股,盼着车老板尽快把车赶出镇子。
车上都是年轻人,知青占了绝大多数。得了大奖,本该热情高涨,思想活跃,可眼下却像参加葬礼。现在他们穿越的,似乎不是一座人烟稠密的古镇,而是一片没有人烟的荒漠。
沉默,铅块一样沉重的沉默,压得金晓阳喘不过气,心更像针刺一样痛。他恨生在南大洋,恨老天爷不公,恨自己兜里没钱……他恨贫穷,更恨邵勇。原因很简单,人在囧途,碰上了不该碰上的人。此时此刻,他想向整个世界怒吼:
“穷,有罪吗?穷,不是我的错!我这么努力,为什么没有钱?”
马车终于赶出镇子。如盖的夕阳,钻出冰云的间隙,停在南大洋那边的树梢上。夕阳的光辉,镀亮了路旁的村舍、树木和坝坡上的残雪,也温暖着马车上一张张年轻的面庞。大平原上磅礴的落日,瞬间燃爆了这帮文艺青年,几近僵死的气氛又活了过来。
“哎!看那落日,多像一座凯旋门!”
“是啊!正好搭在南大洋上,真是神了哎!”
“如果真有一座凯旋门,那就太好啦!”
“你想得美!”
车上的人惊呼着,为他们获奖,为丰富的想象力,为伟大的发现,欢呼雀跃。
“快坐下!快坐下!坐稳了,别惊着枣红马。它性子烈,要是跑起来,把你们都得巅下去!”
戴狗皮帽子的车老板,边摇鞭杆,边善意地提醒大家。
邵勇一声不响坐在车尾,眼里含着微笑,看着活泼的文艺青年,感受着喧闹的气氛,自己的情绪也不知不觉被感染着。他觉得年轻人,就该像他们现在的样子。不管生活中,有多少风雨,有多少苦痛,有多少不如意,都不应该抱怨,不该低头。即使在人生的路上,一百次被打倒,也要有勇气,一百零一次爬起来,站直了微笑……
这美好的瞬间,被他悄悄收藏在心底,并下定决心,要让这份美好,在南大洋反复重现,无限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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