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此间事了,阿母会去冀州接你。”

“我不要!”商离放声大哭,她被遗弃了,明明说好的会带她回洛阳,她只是短暂地出城。可商沅君没有爽约,应约而来,却不是为了带她走。

杨宁与说得没有错,她不是商沅君唯一的孩子,她更不是商家唯一的孩子,商家儿郎众多,与世家之间更是同气连枝。而舍她一人,保全的又岂止是商家。

舍她一人,只舍她一人,天下尽安。

可谁又在意过她!

“阿微,今日你在此哭这一回,往后莫要再哭。你会明白,有些时候哭也无济于事。”杨宁与蹲下身,擦去商离脸上的泪水,“我们虽然依附于家族而生,但也是为自己而生,父母兄弟姐妹夫妻,会因时因利发生变化,随时都会舍下另一个人,去守护他当下最重要的决定。从母知道,这对你而言太过残忍。可你看看小元,他阿耶叛离大齐,而致幽州失守,可曾想过他会不能袭爵,成为世家的笑柄。可你还有你阿耶,他还愿意带你一起走。可他只能带你走一程,以后的路还是要你自己走。你今日种下的因,就是你来日的果。没有人可以帮你,你只能自己决定你以后要走的路。”

有些话,只能是杨宁与这个外人来说,“你可以不嫁太子,但后果你要自己承担。护国公府和忠勇侯府能为你做的,都做了。否则,你连京城都走不出来。”

残忍或许才是这世间最后的真相。

商离一路无话,独自窝在马车的角落,抱膝沉默着,耳边是飞驰的马蹄声和呼啸的风声。另一个角落里,是同样沉默无声的韩凛。

冗长的沉默过后,是二人目光相接之后相视一笑的无奈。

“其实不用把我阿母的话放在心上,她那也是说与我听的。”韩凛见她目光呆滞,毫无生气,上前安慰她,“弘农杨氏与天水韩氏的亲事在他们还没出生就已经定下,但我阿母有她心悦之人,不得不履行承诺嫁过来。她并不介意我阿耶才能不显,只要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可我阿耶还是在大父的安排下入了军,只盼着他能靠军功,重振定国公府的声望。”

商离安静地听着,虽然这些事情她早就听说过,可从韩凛的口中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番滋味。这是韩凛的伤疤,一道结了痂还带着血的疤。

“正始十四年冬,史书上称之为幽州之变,就是因为我阿耶叛逃北离,而致幽州二万守军全部阵亡。自此,幽州失守,划归北燕。”韩凛的眸中有恨,家国天下,对他都是因为一个人,“先帝没有追究韩家的连坐之罪,只因我天水韩氏是大齐的开国四姓之一,大齐律法的奠基者。定国二字之重,乃是我韩家之于大齐的意义,一如护国公之于大齐。”

商离喃喃开口:“商家先祖随高祖四处征战,一门十三儿郎皆死于鹿野之战。自此,高祖立国,分封有功之臣,商家仅剩一嗷嗷待哺的婴孩,封为护国公,世袭罔替,与皇家世代结亲。世人皆知,商家手中握有护国铁军。国之有难,不用虎符也能调兵,只认商家人。”

韩凛苦笑,“这就是你我身上的枷锁。但如今我已不再是世袭的定国公,大父若是走了,定国公的爵位也就没了。这是先帝对韩家的责罚,但他不能让大父没有爵位,毕竟我大母是汝阳公主。我不能荫补入仕,大父的门生举荐我入朝,可职位不显,一生也无法升迁。因此,大父让我入军。我这一走,就如同我阿母说的,没有人可以帮我。”

商离却有一事不明,“我不懂,为何韩伯父要去北燕。只要他活着回朝,他还是定国公。他的母亲是先帝的堂姐,与我大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他在大齐地位显赫,无人能及。他的新妇又是以经学着称于世的弘农杨氏,你自幼资质过人,假以时日,定国公府定能再现辉煌。”

“我,也不懂。但如我阿母说的,他定然是有他认为更重要的事。”韩凛也没有答案,“我曾经想过,可我还太小,没有太多的经历,所以想不明白。但总有一日,我会当面问他。”

“有什么是比至亲更重要的事情?”商离也不明白。

韩凛把他的羊皮水囊给她,出门匆促,商离又未有出远门的经验,什么都没有带。商离抱住他的水囊,脸上又有了笑容。

“我阿母方才说的,你可还记得?”韩凛提醒她。

商离泯了一口水,舔了舔干涩的唇,“从母说,人都是为自己而生的。”

她恍然大悟,“我搞砸与太子的议亲,而让至亲陷于窘迫之地。倘若我为至亲考虑,我就该坦然接受,而不是任性妄为。今日的因,会是明日的果,从母说的是什么,你明白吗?”

“那是……”韩凛的话还没有出口,马车骤然停了下来,车身摇晃,两个人摔在一处,眼冒金星。

还未等他二人坐稳,箭矢破空,穿过敞开的车门射了进来。

如雨的箭矢,没有停半分的余地,似乎要把车内之人射成马蜂窝。

很明显,这是冲着车内的人而来。不是韩凛,就是商离。但韩凛自韩充叛逃后,深居简出,从未与人结怨。那只能是商离。

陆疆的亲卫迅速围拢过来,挡住漫天箭矢,向主帅请命道:“将军,战还是不战?”

“看清是何人所为?”陆疆看着满地的箭,面色凝重。

魏沿捡起一根箭,迅速回道:“是东宫卫队,但他们黑衣蒙面,想必是太子豢养的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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