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两天,刘大娘果然拎着两只土鸡来了。冯葵花站在屋门口,刘大娘往屋里看了一眼,一间屋子,四面土墙,两条长凳上放了一块木板——这大约是睡觉的床,除此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葵花有些不好意思,笑笑道:“您看看,这屋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也不好招呼您。”

葵花转身去捉了一公一母两只白羽肉鸡,交给了刘大娘。

刘大娘笑着接过去,说道:“孩子,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过几天割稻子,我家老头儿带着几个儿子下田去了,我一个人在家里收拾做饭忙不过来,所以我想请你到我家里来,给我打个下手。当然我也不白劳动你,你那块田,我也让他们几个帮你收割了。你看,你愿不愿意。”

葵花知道刘大娘是想帮自己,又顾及自己的自尊心才这样说的,不由得眼圈一红,感激地说道:“我当然是愿意的。”

《诗经》中说“九月筑场圃”,这位诗人大约生在黄河流域,若是在长江以南,七八月份就该平整土地,准备好翻晒粮食了。菱花村的气候,显然是属于南方地区。葵花费了几天功夫,将门前的空地捣得坚实平整,再打扫得干干净净,转眼就到了秋收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葵花来到刘大娘家里,刘大娘的大儿媳妇正在收拾灶台,小儿媳妇刚打了水回来,男人们刚刚下田去了。刘大娘坐在门槛上,手里做着活计,看见葵花来了,忙招呼她坐,大家闲聊了一会儿,就该磨豆花了。

黄豆是昨儿晚上就泡上了的,圆圆的干豆子吸足了水,又变回了腰子形。将豆子淘洗过一遍,就可以推豆花了。

推豆花需要两个人配合,一个推动石磨盘,另一个人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将豆子倒进磨盘上方的小洞里,雪白的豆浆从上下两块磨盘中间流出来,沿着磨盘下方的石槽,流进事先准备好的木桶里。

这时候的豆浆,还需要过滤,去掉渣滓。将粗麻绳悬在房梁上,下端系着十字型滤布架子,滤布的四个角牢牢绑在木架子上,将未过滤的豆浆倒进滤布中,白花花的、闻得到豆子清香味儿的豆浆就哗啦啦落进了桶里。

葵花提着豆浆倒进大铁锅里,大嫂子在灶台下烧火,不一会儿,浓郁豆香飘了起来,等到豆浆烧开了,就要拿胆水点豆花了。这一步,由刘大娘亲自操勺。在胆水的作用下,洁白的、丝滑的、冒着热气儿的豆浆,慢慢凝结成了嫩豆花。门外一阵嘈杂,是男人们回来吃午饭了。

煮好的香肠切成片端上了桌,蘸碟里放的是辣子油、葱花、香油和盐,三大碗豆花是主角,旁边两盘青菜是陪衬。刘大娘家的三儿子站在饭甑子旁边,一只手托着碗底,用饭勺压了又压,捧着小山丘一样的饭碗坐到了桌子边。不得不说,饿肚子的庄稼人吃起饭来,跟打架简直没有区别,准确来说,那叫做抢饭。偏偏有句话叫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豆花比豆腐还要嫩,用筷子一划一挑,在沾碟里一滚,放在嘴里连嚼都不用怎么嚼,滑溜溜咽了下去,满嘴只剩下豆子的清香,还混合着小葱和辣子的味道。

刘大娘最小的三儿子,小心翼翼挑起一块豆花,眼睛都望直了,结果心一急,掉到了碟子外面。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葵花也笑,笑过了,轻轻巧巧夹起一块豆花,放到他碟子里,“来,我帮你。”

小三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道:“谢谢葵花妹妹。”

冯葵花怔了一会儿,她看这个十几岁的小伙子,原本是当弟弟看的,却忘记现在的自己比人家还要小几岁,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小三子又摸不着头脑了,“葵花妹妹,你又在笑什么。”

“没……没什么,快吃吧,一会儿菜都抢完了。”

这一大桌子人,风卷残云似的,很快就干掉了三大碗豆花,大嫂子又去锅里盛,葵花和二嫂也站起来帮忙。盛了三回豆花以后,沾碟已经淡了,里面还有很多夹不起来的豆花,这时候端起沾碟倒进饭里,把里面的小葱啊、辣椒啊、豆花全部拌进饭里,呼啦呼啦吃进肚里,那个心满意足的劲儿,真是没法儿说。吃完饭,又该下田里去干活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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