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来之,她却无法安之。她对天花了解甚少,只知道这玩意传染性极强,大多数在幼儿期间会得此病。

她此刻站在长明宫里,觉得比那万寿宫外的大雨还让人心里发寒。

若说方才她明白了七八分,此刻却已经全都明白了。

这病凶险,她今日和高言许接触过,一来怕她已经被染上了,放出去不安全。二来是皇帝病了必须有妃子前来侍疾,不是她,便会是皇后。她人已经在这里了,就没有理由再搭上一个皇后了。魏冲绝对不敢假传圣旨,那方才必定是高言许自己说的。只是她有些诧异,高言许凭什么如此相信自己。

“蓉嫔娘娘?”魏冲轻声提醒。

乔姿蓉镇定片刻道:“太后病重,不可惊动。你遣人去禀告皇后娘娘,让娘娘知晓此事,但不可让皇后娘娘过来,秘密行事。”

“奴才晓得了,皇上方才也交代了,跟蓉嫔娘娘是一个意思。”魏冲道。

乔姿蓉叹了口气,她又望向了病榻上的高言许,心道,你可别有事,我还等着除夕夜救姐姐呢。

皇后派人传话,叮嘱太医好生照顾,她会竭尽所能稳住后宫,对外只宣称高言许是得了风寒,需要休息几日。皇后还给乔姿蓉带了句话,让她格外小心,乔姿蓉心里一暖。

整个寝殿,每日熏香,呛得人睁不开眼,只留下了魏冲和几个宫女。这是乔姿蓉的意思,越少人越好。她让人拿了被褥,就在屏风前搭了一张床,高言许有个风吹草动她都能听到。

高言许一连几日都在发烧,起初是身上出痘,后来慢慢脸上也长了出来。高言许迷迷糊糊的,说的全是胡话,痒得不行便开始抓。

乔姿蓉见状,便让所有人过来按住高言许。宫女太监怕伤了皇帝,并不敢下死手。乔姿蓉却不怕,直接动手。当高言许要抓脸的时候,她更是让人拿了绳索将他绑起来。

这一举动,吓得大家都不敢动了。

乔姿蓉便骂道:“陛下要是抓花了脸,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高言许尤其宝贝那张脸。

“奴婢来!”若水第一个站出来,帮着乔姿蓉把高言许手脚固定在了床上。

这样下来,高言许总算是安稳了一些。

太医换了几次药方,这病来势汹汹,却已经有了对策之法。

这天夜里,乔姿蓉守夜,许是今日听到太医说高言许病情稳定了,她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头跟随着屋内的灯芯越来越低,最后忍不住睡了过去。

高言许便是在此时醒了过来,他手脚都不能动,胸口上趴着一个人头,乍一看是一颗被头发包裹住的头,凌乱如女鬼,他一声惊呼。乔姿蓉睡得迷迷糊糊,习惯性抬手就是一巴掌,嘴里嘟囔着:“别吵陛下睡觉呢。”

打完后,乔姿蓉扭了个头,把脸冲向了高言许,迷糊着瞥了一眼,陡然一惊,迅速直立起身,带着哭腔道:“陛下!嫔妾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这么响的巴掌,朕也希望是在做梦。”高言许声音沙哑道。

乔姿蓉十分后悔,刚才动什么手啊,蒙混过关是不行了,打皇帝罪过不小,她只得在此时落下泪来,装出了十分真诚:“嫔妾日日在这里守着陛下,祈求神明保佑陛下早些病愈,若是陛下能好,嫔妾愿折寿十年,现如今陛下终于好了。嫔妾真是……真是……”她没再说下去,恰到好处的哽咽淹没了后面的话,她在心里疯狂呐喊,只活一百即可,折一百岁以后的。

“只有你在?”高言许轻声问道。

乔姿蓉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不知高言许此话何意,语气中有期待也有失望,她想了想回答道:“嫔妾为陛下侍疾,今日已经是第七日了。”

高言许努力朝殿内看了看,确认只有乔姿蓉在之后,方才道:“朕记得跟魏冲说了,让你回去。你为何还要留下照顾朕?”

乔姿蓉心中纳闷,魏冲当时说高言许说了自己的名字,所以后面让她留下来侍疾,是魏冲理解错了?真相如何她无从得知,只是现在已经雨过天晴,她来都来了,便将这份功劳认下了。

“那日在万寿宫外,嫔妾见陛下淋雨,心中很是担心,后来陛下晕倒,嫔妾便跟着来了长明宫。太医说陛下得了天花,这病来势汹汹,嫔妾岂能放任不管。嫔妾自当是要照顾陛下了,陛下放心嫔妾已经命人告知了皇后娘娘,宫内一切安好。”

高言许动了动,想起身,手脚还被绑着。乔姿蓉见状立即去解绳索,边解绳索边解释道:“嫔妾怕陛下抓破脸,所以才出此下策,请陛下莫要责罚。”

高言许没吭声,乔姿蓉解了半晌,这绳子却是死扣,她越是用力,绳子越解不开。

“陛下莫急,嫔妾正在想办法。”乔姿蓉急得一头汗。

高言许叹了口气:“床内侧有个暗格,里面有匕首。”

乔姿蓉闻言立即上床,小心翼翼绕过高言许来到内侧,掀开了床蓐,果真有个暗格,她打开隔板,里面有一把嵌着宝石的匕首,匕首下面有一叠银票。她有些惊讶,这人怎么到处藏私房钱。不做他想,她赶紧拿出匕首,割断绳索,又将匕首放回去,铺好了床蓐。

高言许重获自由,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瞥了一眼乔姿蓉,她还坐在床上没下去,二人对视一眼,乔姿蓉连忙翻身下床。

“朕睡了七日?”高言许问。

“是,陛下可觉得饿了?一直备着药膳呢。”乔姿蓉道。

“母后可曾来过?”高言许轻声问。

乔姿蓉方才明白过来,他方才朝外面看,眼里的期许与失落,并非是因为旁人,而是因为太后。人无论身处何处,在病重的时候,都是渴望母亲的。

见她一直不回答,高言许自嘲一笑。

他这样一个笑容,让乔姿蓉的心忽然抽了一下,隐隐有些疼的感觉。

只听他似是在说给自己听:“母后还在病中,朕这病又会传染,母后不来才是对的。若是将病过给了母后,当儿子的便是罪大恶极。不来得好,不来是对的。”

她没由来觉得一阵心酸,她抬头看着他有些憔悴的脸,眼睛里湿漉漉的,声音里有些沙哑,还有些哽咽,连日来的病痛折磨得他单薄了许多,她在这一刻觉得他好像是要碎了一般。于是忍不住开口道:“是我让他们不要告诉太后,若是太后知道了,肯定会来看你的。”

高言许有些不自信地问道:“果真吗?”

“当然了,太后经常提起你。”她说谎了,摆弄着被角。

高言许笑了笑,大概是觉得没什么力气,便又躺下了,说:“有些口渴。”

乔姿蓉倒了杯水给他,喂他喝了几口。

“有些饿了。”他又说。

“魏冲,传膳。”

不一会儿,药膳来了,放在了门口,乔姿蓉亲自端过来喂他。

高言许十分安静,小口吃饭,吃完没多久便又睡了。

不难看出,他其实没完全好,精神不济,还需要休息。睡梦中醒来过几次,叫她拿来纸笔,写下了几封信,让她转给魏冲带出去,是他对国事的安排,她不便知道,便也不好奇。

睡到晌午,他又醒了,出了一身的汗,身上的水痘已经结痂脱落了,他觉得难受,便推醒她嘟囔着想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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